第五节 他终于回来了
“芦芦!”
胡蒲香亲切地呼唤着。
“咕咕!”
“蝈蝈!”
满野里的青蛙,一起一伏地鸣叫。
“苇苇!”
她着急地呼唤着。
“叽叽!”
“喳喳!”
树上归巢的鸟雀有节奏地啼啭。
胡蒲香的一颗心,像从高高的堤岸,跌入了春柳湖,咚咚直跳动。她浑身如同断了桅杆的帆,失了舵的船。
她丢下手里没有插完的秧苗,拔腿扑向田塍。她一时一刻也不能和这对儿女分开。儿啊!女啊!是她精神的寄托,是她生活的希望。她睁大惊慌的眼睛,脚步踉跄的在田塍上打起了小跑。
月亮出来了,将缕缕皎洁的光线,无私地投向万物萌动、生机勃勃的大地。宛如心地善良的慈母,伸出温暖的手臂,把儿女搂进自己的怀抱。田里的水,闪烁着粼粼波光,周围的树木、小草、禾苗,像镀上了一层白银。暖融融的晚风吹来,夹着泥土、油菜、红花草的芬芳,仿佛要拂走人世间的一切哀和愁。
胡蒲香跑上排水渠堤,只觉得眼睛一亮,惊喜交集。她的一对心爱的儿女,睡在嫩草茵茵的堤坡上。
她扑上去,弯下腰,只见苇苇两腿泥巴,裤脚挽起,顺着堤坡斜躺着,圆圆的脸蛋上挂满了疲劳,睡得正香。芦芦的脑壳枕着姐姐的手臂,叉开两条泥乎乎的腿,一只小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像平素日在屋里睡觉一样,咧着嘴角,做着甜蜜的梦。
胡蒲香心头一热,两行泪水滑出眼眶,洒在芦芦稚嫩的脸蛋上。她生怕惊醒姐弟俩,轻轻地伸出左手,抱起芦芦;她又轻轻地伸出右手,抱起苇苇;她挺直腰杆,小心翼翼地爬上堤面。
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移过来。
天啦!他终于回来了。
胡蒲香没有做声,径直走上前。
牛伏洪对她说:
“这个时候了,怎么才收工。一锹挖得一口井出来呀!哎呀!你看看,这对儿女都跟着你吃亏受罪。”
胡蒲香说:
“千搭信,万搭信,你尽到不回来。别个屋里插得快的,早两天就关了秧门。隔立夏只有两天了,俺还有三亩白水田。”
牛伏洪说:
“就会急死你。请几个工,一天就插完了。有什么急的嘛!”
胡蒲香说:
“各有各的工夫忙不赢,都恨不得一个人变成几个人用,哪里有闲人请啰!”
牛伏洪说:
“你尽讲些没得卵用的话。坐在饭甑里都会饿死。有钱,还怕请不到人。那才是怪事情嘞!我告诉你,明天一早,有一桌的人来帮忙,用一天时间,把几亩田的秧全部插完算哒。”
胡蒲香说:
“工钱,吃搅,一大笔开支。那划得来呀!”
牛伏洪说:
“你呀!堂客们只晓得打小算盘,抠鼻屎壳吃。一世莫想发大财。真正的农民眼光!”
胡蒲香说:
“还差秧苗呢!”
牛伏洪问:
“还差好多秧苗呀?”
胡蒲香说:
“至少两亩田插不拢来。这秧苗还不晓得到哪里去买?”
牛伏洪问:
“队上的人家,都没得秧苗多吗?”
胡蒲香说:
“清明前后,天气冷,烂了一些种谷;田老鼠又多,吃掉了一些种谷,使得队上大多数人家欠缺秧苗。”
牛伏洪问:
“未必都还没有插下去?”
胡蒲香说:
“有的靠亲戚帮,有的靠朋友凑,都插拢来了。欠秧最多的是俺同王芹金两家。可芹金也不忧了。”
牛伏洪问:
“她缺的秧苗是从哪里搞来的?”
胡蒲香如实说:
“是弟弟伏波送给她的。”
牛伏洪惊讶地问:
“什么呀?是弟弟伏波送给她的?你有没有搞错?”
胡蒲香说:
“我亲眼所见,哪里会搞错!”
牛伏洪咬牙切齿地说:
“好啊!他宁可好落别人,也不好落自己家里人。我和你把他当亲人养大,他长大了,翅膀硬了,却把哥哥嫂嫂当仇人了。这条黄眼狗。”
胡蒲香说:
“这也不能全怪他呀!”
牛伏洪说:
“那依你说,怪谁?怪谁?我奉劝世界上所有当哥哥的,对自己的弟弟都不要管,哪怕是看着弟弟去讨米叫化,也不要管。做弟弟的没得几个讲良心的。”
胡蒲香说:
“这都怪我。”
牛伏洪问:
“为什么怪你?你把心都抠出来给他吃了,这还能怪你吗?”
胡蒲香说:
“我是说怪我不应该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提起弟弟给王芹金送秧的事。”
牛伏洪问:
“你说伏波和莲芳真的有秧苗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