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兄弟斗狠
    牛伏洪听了这首歌，脸上的怒气果真消退了一些，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可看见餐桌上的两只酒杯，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牛伏波着急地说：
    “哥哥！你有话快讲呀！我在你面前，到底做了什么错事？”
    胡蒲香实在忍不住了，插嘴说：
    “伏洪，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本当不应该我多嘴。不过，我也是这屋里的人，讲两句，你也不会见怪。你晓得，弟弟是个老实巴脚的人，受不住半点惊骇。他在你面前，到底做了哪些错事，说了哪些错话，你就照直讲。这样憋在心里，你气他急，多的不好。兄弟之间，一娘所生，两个奶头子哺大，有事当面点穿，你莫见怪，他也不计较，还是两兄弟，还是一家人。俗话讲的好，嘴唇皮儿跟牙齿也有时要碰到。两兄弟何常没有磕磕绊绊的事发生。你到底年长几岁，气量放大些，莫往心里装。”
    牛伏洪听着听着，脸上的怒气有增无减，突然破口大骂：
    “你这骚婆娘！你还有脸说话？”
    胡蒲香吓得连连后退。男人对她怒气冲天，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男人对她不留一丝丝情面。她问：
    “伏洪！我做为你的妻子，是哪里做得不好，对不住你，你给我指出来呀！如果是我错了，我一定改正。不让你再生气。好吗？”
    牛伏洪猛拍桌子，纵起身对着堂客咬牙切齿地怒吼：
    “你是三百斤的野猪，一张寡嘴。当婊子的是你，开牌坊的也是你。而今，还在老子面前卖乖，把老子当傻宝。你给老子闭住你那张臭嘴，这里没有你放狗屁的地方。滚！给老子搭早滚！”
    胡蒲香是洞庭湖里的麻雀骇大了胆的。过门这些年，没有少受男人的辱骂，没有少挨男人的拳脚。
    平素日，她总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并不是她力气小，打不过男人，在家做姑娘时，一次在目平湖打鱼，一个彪形大汉黑夜摸上她的船，想占她的便宜，被她一掌打进湖水里，爬上岸吐了一摊血。这事传开，此后再也没有男子胆敢对她非礼了。
    她也不是口舌笨，骂不赢男人，儿时在渔村，她跟伙伴们对歌，骂仗，数她第一。
    更不是她有什么痛指拇抓在男人手上，理不直，气不壮，她身子清洁，言行光明，没有做出半点见不得人的事。
    她那样做是为了夫妻的和睦，家庭的安定。吵无好口，打无好手。他骂一声，她付一句；他打一掌，她还一拳，一个半斤，二个八两，矛盾只会越闹越大，夫妻感情只会越弄越生。两口子之间，该忍的忍点，该让的让点，不会输一块秧田。只有那样，才能长期相处，白头偕老。眼下，她又像往日那样，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对牛伏洪劝说道：
    “芦芦他爸爸！你就是嫌弃，我也还是要讲几句。我跟到你不是一天一月了，你晓得我这人蠢，讲话不会转弯。今朝不比平素日，正月初二，图个吉利，莫发火，性子放好些。看啰！别个屋里，一家人喜喜欢欢，团团圆圆的过年。俺一家人鼻翘嘴歪，横眉竖眼，吵吵闹闹，摆拳动脚，成何体统呢？！有天大的事情，也讲得清楚的唦。好歹还是一家人嘛！”
    牛伏洪吼道：
    “哼！一家人！你们两个只差合伙把我害死。这还是一家人？！这里不是你放狗屁的地方，跟老子滚开！滚开！我不想见到你。我见到你就想呕吐。”
    牛伏洪像一只咆哮的老虎，举起拳头，狠狠地朝胡蒲香打过去。
    牛伏波一把抓住他的手，说：
    “哥哥！劝你回来，是我的主意，你要把好意当恶意怪罪，只能怪罪我。不关姐姐的事。”
    牛伏洪质问道：
    “什么呀？我把好意当恶意！我问你，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是什么好意？啊？”
    他对着弟弟，鼓眼暴睛，唾沫横飞。他接着吼道：
    “你要我回来，是因为你同这骚婆娘睡足哒！事情遮不住旁人的耳目，就想脱身，就想另讨堂客，要我回来给你当替死鬼，替你正门面。你好甩脱这骚婆娘。昨日夜里，你们两个干的好事！怕老子不晓得呀？！不怕你们两个九九八十一变，也翻不出老子的手掌心。我要不是看在屋里祖宗和父母的份上，早就一斧头砍下你两个的二斤半，让你俩到阎王老子那里去做夫妻。”
    这话，像五雷轰顶，沉重地击打在牛伏波的心尖上。
    顿时，他感到天在旋，地在转，茅屋在倾斜，树木在摇晃。立在他面前的，不是哥哥，是一只呲牙咧嘴的狼。他心中燃烧起炽烈的火焰，睁大两只如同灌了酒精的眼睛，一反常态，脱口怒骂：
    “牛伏洪你！你放狗屁！你放猪屁！你给我住口！这是你应该讲的话吗？你吃的米饭，还是喝的潲水。你如果有狗胆，你把这话再说一遍！”
    牛伏洪没想到弟弟竟敢对他动怒，他毫无思想准备，一时被吓懵了，不知所措。他问：
    “老子要是把这话再说一遍，你敢怎么样？”
    牛伏波说：
    “你如果再说一遍，就莫怪我狗脸上不长毛，不把你当哥哥认！”
    牛伏洪问：
    “这话你不让老子说，老子偏要说。”
    牛伏波指着他说：
    “你有狗胆，你再说呀！”
    牛伏洪问：
    “老子要是再次说了，你敢怎么样？”
    牛伏波说：
    “老子就要把你倒提起，插进门前热水氹里。你相信不相信？”
    胡蒲香了解弟弟的脾气，一旦发起强来，谁也阻挡不住。他一般不动怒，动怒就不一般。她是那种说一不二，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弟弟要是真的出手，伏洪哪比得上弟弟的力气大呀！肯定会要吃大亏。不死也会脱一层皮。她拉着伏波的手，连声求饶道：
    “好伏波！好弟弟！姐姐今天求你了，千万莫冲动，千万莫动手。这是你的亲哥哥呀！你平时对哥哥那么敬重，不能因为哥哥说了几句错话，你就不把哥哥当哥哥了。你不是那种人。你是有良心，讲情义的人。两兄弟有意见，关起门来商量，切记莫家丑外扬，搂起裤脚让别人看笑话。旁人看戏不怕班子大。两兄弟动手打起来，伤了谁都不好。都是自己的亲骨肉。都是同一对奶胞子喂大的。要为天上的爹爹恩娘争气呀！伏波你就听了姐姐这一回吧！”
    牛伏波拳头握得铁紧，胸膛急剧地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