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心照不暄
许莲芳欲追向牛伏波，不让他走，拉他回来，可她理解伏波此时此刻离去的道理和心情。她没有追，站在门口，大声叮嘱：
“伏波你有空，就要多过来呀！”
牛伏波没有回头，他不想看到心上人此时那双泪汪汪的眼睛。他边走边回答：
“好的！莲芳，我会过来看你的。”
许莲芳目送牛伏波跨出竹篱院门，高大的身子在铺满阳光的排水渠堤上往前移去。她没有掉转头，她不愿朝屋里掉转头，牛伏波的身影消失在苦枣树底下，她的眼光依然没有收回，久久地注视着翠绿的田野。
许云祥很在乎妹妹的态度，他问：
“妹妹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上哪里不舒服？”
许莲芳摇头，答：
“我的身体很好。一拳打得牯牛死。”
许云祥说：
“妹妹毕竟在上海那样的国际大都市工作生活了五年，说话比以前风趣多了。”
许莲芳说：
“我走时是什么样子，回来还是老样子。”
许云祥关心地问：
“你昨夜是睡在牛伏波屋里的吧？”
许莲芳知道他关心什么。她回答说：
“好像是伏波屋里，又好像不是伏波屋里。反正我上床就睡着了，天亮才醒来。早晨走的时候才扫了一眼，好像不是他屋里。”
许云祥赶紧追问
“那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像他屋里呢？”
许莲芳回答：
“牛伏波家以前不是四缝三间一偏梢的瓦屋吗？”
许云祥回答：
“是呀！是呀！”
许莲芳说：
“可我昨夜住的人家不是四缝三间一偏梢的瓦屋嘛！”
许云祥心里划了个合合。他又巧妙地问道：
“妹妹你一下从大上海回到这西洞庭湖畔，对农村生活很不适应了吧？”
许莲芳回答：
“这是我泼血水的地方，也是我长大的地方，生活条件再苦再差，我都能适应。这就像自己的母亲不管长相多丑，也不管经济上多穷，都会受到儿女们的无限热爱。”
许云祥又问：
“妹妹你昨夜睡得好吧？”
许莲芳点头答：
“睡得蛮好！”
许云祥问：
“如今农村里老鼠多得很，一到晚上，老鼠相互追得吱吱叫，没有吵醒你睡觉吧？”
许莲芳回答：
“也许是我昨天奔波了一整天，实在太累了，上床就睡着了。什么老鼠叫，什么野猫咬呀 ，我一概都不知道。就像睡死了一般。”
许云祥看了妹妹一眼，发出长长的一声感叹：
“哦！原来是这样啊……”
许莲芳追问：
“你以为应该是哪样？”
许云祥说：
“我不以为是哪样。”
许莲芳问：
“哥哥你对妹妹我昨夜睡那里好像很关心呀？”
许云祥说：
“我当然关心嘛！谁叫你是我亲妹妹呢？谁叫你长得比天上的嫦娥还美丽呢？”
许莲芳反问：
“我是你亲妹妹，这难道有错吗？我长得比嫦娥还漂亮这难道不好吗？”
许云祥回答：
“妹妹你说到哪里去了。正因为你是我亲妹妹，正因为你长得比嫦娥还漂亮，我才非常关心嘛！哥哥爱妹妹，都是真心的。这点妹妹你可要弄明白。”
许莲芳说：
“我哪会不明白呢？”
许云祥说：
“你明白就好。哥哥关心自己的妹妹，这是天性使然，没有任何功利。绝对不像牛伏波对你的关心。他对你的关心是有所图的。过去他关心你，是因为你同他恋爱。你现在不同他恋爱了，你看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关心你啵？刚才他把你丢下就走了。要是以前你同他恋爱的时候，你回来了，他会脚跟脚，手跟手地一天到晚陪伴着你。这人呀，只有血缘亲才是真正的亲。其他的亲都是乱弹琴，经不起风经不起雨，过不了六月的。”
许莲芳说：
“哥哥，我对你有一个要求。”
许云祥问：
“妹妹你对哥哥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除了天上的星星摘不下来，水里的月亮捞不上来，别的你有什么要求，哥哥我都能满足你。”
许莲芳说：
“我既不要天上的星星，也不要水里的月亮。”
许云祥问：
“那你要什么？”
许莲芳回答：
“我什么都不要。”
许云祥说：
“妹妹你是测试哥哥我对你的感情哟！”
许莲芳说：
“我不是测试你对我的感情。我对你的要求很简单。”
许云祥说：
“那你赶快说吧！”
许莲芳说：
“我说出来了，你就得一定按我的要求做。好不好？”
许云祥连声说：
“好好好！”
许莲芳说：
“不许反悔？”
许云祥说：
“绝对不反悔！我要是反悔是小狗！”
许莲芳说：
“从今以后，不许你说牛伏波半句坏话。”
许云祥问：
“那是为什么？”
许莲芳说：
“因为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你和他的思想、人品，都不在一个档次上。你知道吗？像你刚才这样讲他的坏话，是对他的一种污辱。”
许云祥盯着妹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说：
“我们兄妹分别五年之后，第一次见面，不要因为外人闹得不愉快，好不好？”
许莲芳说：
“只要你按我的要求做到这一点，我们兄妹一切都好说。”
许云祥盯着妹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许莲芳追问：
“我提出的要求你听到了吗？”
许云祥心想，难道妹妹还要和牛伏波恋爱？他嘴里回答：
“我好像听到了，我好像没听到。我听到了就是没听到，我没听到就是听到了。”
许莲芳指着哥哥说：
“你变了，你变得不像我的哥哥了……”
话没落音，她突然有种心酸上呕的感觉，连忙起身，跨出堂屋，一步冲到禾场边上的热水氹前，对着氹里吐出了几口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