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兄妹重逢
第一节
姑娘心事重重
正月初二的早晨,西洞庭湖大地,不仅过年的欢乐氛围丝毫未减,还增加了热闹和喜庆的气息。这天是西洞庭湖人走亲访友,相互拜年的高峰期。姐妹连襟、姑父姑母、舅父舅妈、表姐表弟,你上我家,我上你家,相互拜年。平时因为生产忙、生活忙,没顾得上看望的叔祖姑祖姨祖,表舅表姨表姑,这一天里都要抓紧上门拜年。不在乎礼轻礼重,重在人到人情到,切不可把这些远一点的亲戚走丢了。都还没有出五户,血管里奔涌的是同样的血液,气质里传承的是同样的基因。所以,正月初二这天路上的行人格外稠密。
碰巧正月初二赶上个大好晴天,一轮火红的旭日,从洞庭湖那边冉冉升起,悬挂在县城的宝塔上空,放射出无数支金箭,把西洞庭湖大地照射得五彩缤纷。南天底下的金牛山,西天底下的武陵山,都渐渐露出了伟岸的雄姿。湖场、田地、村庄、河流、小溪,处处流淌甜丝丝的空气,每丝甜润的空气里依然弥漫着爆竹的硝烟味。
春柳湖东岸,龙寿县城宝塔上空的太阳升高,照亮了春柳湖西岸,德山孤峰岭的千佛塔,十里之外沅水上游的常德古城越来越展示出美丽的魅力。
走亲访友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行走在春柳湖南岸的大堤上,行走在老渡口电力排灌站通向南天底下的排水渠堤上,看上去像鱼儿咬尾似的,你来我往,穿梭不断。
排水渠堤上,牛伏波替许莲芳背着沉甸甸的行囊,走几步,停一下,又走几步,又停一下。他眼前出现了一座翠竹掩映的篱笆小院,他走下排水渠堤,站在禾场边上,笑盈盈地对着还在排水渠堤上缓缓移步的心上人许莲芳说:
“莲芳你看!到你家了。你高兴吧!”
许莲芳点点头,淡淡地说:
“嗯!是到家了。”
牛伏波见她这副冷漠神态,一点也不像离家五载,重归故里的人,缺乏热情和快乐,他想:莲芳是不是长途赶路太困了,是不是与歹徒搏斗心寒了,是不是昨夜做噩梦了。这些都应该是她不热情、不快乐的原因。如果换一个位置,设身处地,是他牛伏波五年不回家,回家就遇到那样的险情,也同样会热情不起来,高兴不起来。不过,莲芳除此之外,好像还有别的心事。他伸手牵着莲芳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他关切地对心上人问道:
“莲芳!你身子不舒服是吗?”
许莲芳笑了笑说:
“没有不舒服呀!”
牛伏波问:
“你身上的伤口还痛,是吗?”
许莲芳轻轻摇了摇头回答:
“不!不痛了。”
牛伏波问:
“看你这样子,好像蛮不快活呀!”
姑娘的心事,逃不过小伙子的眼睛。许莲芳为了不让自己深爱着的人操心,不让他猜测,便紧抓住他的手,勉强笑了笑,说:
“伏波!我没事。走吧!”
牛伏波说:
“你不讲我也看得出,你有心事瞒着我。”
许莲芳轻轻推了一下自己的心上人,故意显得轻松地说:
“这正月初二的,你莫讲蠢话。走吧,到家了。”
牛伏波说:
“莲芳你不说我也看得出,你心里藏有大事,只是不想跟我说罢了。”
许莲芳说:
“我心里哪有什么事嘛!我心里没事。真的没事。”
牛伏波肯定地说:
“你心里装的事非同一般。你既然不愿意跟我讲,自然有你的理由。我也不勉强。”
许莲芳反问:
“你硬是怀疑我心里装有大事不跟你说,那我问你,你能不能把我心里装的大事说出来。”
牛伏波说:
“我要是知道你心里装的是什么大事,又能够准确地说出来,那我不成神仙了?那我还会呆在这西洞庭湖畔拌泥巴砣吗?”
许莲芳说:
“在我眼里,西洞庭湖畔拌泥巴砣的人都是神仙咧!”
牛伏波说: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最会转移话题。看看,现在又把话题给转移了。我请你回答,你心里到底有什么心事,你不讲出来,你是要急死我呀!”
许莲芳说:
“你既然说不出我心里装的是什么大事,那你就听我一句话。”
牛伏波说:
“我晓得你要我听你哪句话。”
许莲芳追问:
“那你说吧,要你听我哪句话?”
牛伏波牵着姑娘的手前头走着,说:
“彼此心知肚明就行了,说出来就没有必要了。你赞同吗?”
许莲芳说:
“我当然赞同嘛!凡是你持有的观点,我就从来没有不赞同过。你说这是不是实事?”
牛伏波说:
“完全属实。”
说话间,他俩走进了柳篱小院。
牛伏波轻声对身边的姑娘说:
“莲芳!你莫做声,让我先试试你哥哥,看他相信不相信你回来了。”
许莲芳连忙阻止,说:
“莫啰,伏波,莫那样。”
牛伏波头也不掉地说:
“哦,我晓得了,你五年没见到哥哥,恨不能一下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把他上上下下看个够。你说是不是这样打算的?”
许莲芳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苦笑,她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回答牛伏波的话才好。
牛伏波推开柳木棒钉制的院门,朝屋里喊道:
“许队长!你屋里来稀客了!”
无人答话。
牛伏波又对着屋里提高声音喊道:
“云祥哥!云祥哥吔!你快出来看看,是哪个稀客来了!”
屋内还是没有动静。
牛伏波干脆大声招呼道:
“云祥哥你还不出来接待稀客。要是把稀客得罪了,她回头走了,你硬会后悔得肠子痛的啦!”
屋内依然没有一点回音。
牛伏波双手合成喇叭,对着屋内作大声呼喊状,其实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只有他和许莲芳能够听清。他从嘴唇缝里喊道:
“云祥哥!你的美丽妹妹许莲芳从大上海回来了!”
牛伏波继续装出大声呼喊的架势,嘴唇缝里传出骄傲的声音:
“许队长!你妹妹越变越漂亮了。变得像个上海人了。”
这声音压根就没有传进屋里,屋里压根也就没有回音。
牛伏波掉转头,朝莲芳一笑,轻声说:
“我讲了吧,你哥哥不得相信你从上海回来了。”
许莲芳朝屋里指指手,说:
“伏波你看,每扇门都关着的,屋里没得人。”
牛伏波说:
“不!云祥哥在屋里。昨夜,我到队屋里去搭铺,正好是他守队屋。我去了,他讲两个人睡一床挤得很,很快就回自己屋里了。依我看,你哥哥还在睡早床。”
许莲芳听了这话,心里暗暗一惊,连忙问:
“你告诉没告诉他,我许莲芳回春柳湖了,哪里都没有去,就睡在你屋里。”
牛伏波如实回答:
“我对他讲了,但没完全讲明白。”
许莲芳追问:
“你是怎么对他讲的?”
牛伏波从头至尾地讲了昨夜在队屋里搭铺的情形,临尾,强调说:
“我讲你哥不会相信你回来了,根据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