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打虎亲兄弟
    湖风从春柳湖北岸吹过来，吹到牛伏洪脸上，刚刚狠擦了几把湖水的脸经过湖风吹拂，不但没有寒意，反而有几分清爽。冰凉的湖水，冰凉的湖风，仿佛要浇灭他复仇的烈火。他狠狠地甩了甩头，双手捧起自己的脸，他明显感觉到脸上没有先前那样滚烫发烧了。
    他感激湖水和湖风联手解救了自己，不然，心会被怒火烧穿，脸会被怒火溶化。他脑海里装有生铁进了炼钢炉以后被烧化的过程。他还像先前那样怒火中烧，不是自己把自己折磨死吗？那岂不正好让伏波和蒲香捡了便宜，遂了心愿吗？那又何苦呢？你被气死在这春柳湖边，不明内情的人，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会猜测你在外面做生意亏了本，欠了债，无法偿还，选择在这湖边自杀，一走了之，寻求解脱。
    他不能这样一直痛苦下去。既然决定了要对他俩实施报复行动，就没有必要一个人在这春柳湖边生闷气了。生气不解决问题。报复才是硬道理。要报复还得有充沛的体力。
    牛伏洪打算上跨上渔船，钻进中舱，好好睡上一觉，等到深更半夜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摸黑回到由他亲手建起来的那栋两间一偏厦的稻草屋里，当场抓他俩个的现行，拿着菜刀，逼着他俩给自己下跪，磕头，三把鼻涕，两把眼泪地向他发出袞袞可怜的忏悔和求生。
    他主意已定，心情也平静了许多。他打算跨上渔船，这时湖风突然加大了一点，吹动着湖水，湖水涌上滩岸，发出滋滋地回响。在湖边长大的人，听到这种湖水接触滩岸的声音，很有一种亲切感。牛伏洪此时听来，觉得湖水和湖风和滩岸，都对他的决定投出了赞同票。孤独的他在这深不见底的黑夜里，在这空无一物的春柳湖边，除了尖水湖册滩岸与他亲近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不！还有一样东西对他特别重要，那就是眼前这条缺少主人的渔船。
    牛伏洪一步跨上船头，习惯性地抬起头对四周扫视一眼。在这漆黑的春柳湖上，他发现了一个亮点。他十分清楚那个亮点是从春柳湖南岸老渡口电排站的那个又大又宽的玻璃窗户里射出来的。守护电排站的江雨宝师傅在这大年初一的夜里，特殊时间特殊享受，也亮着长明灯。
    他回想起了他们兄弟与江雨宝斗争的恩恩怨怨。自古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兄弟联手对付外敌。这是中国人的传统。在与江雨宝较量的危急关头，他和弟弟牛伏波正是这样做的。
    那一幕往事浮现在他眼前。
    清晨，老渡口电排站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牛伏波还没睁开眼，这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就敲打着他的耳膜，驱尽那缠绵的睡意，督促他鲤鱼打挺似的从凉垫上跃起，跳下地，拉开门，脚后跟不沾地地飞向老渡口电力排灌站。
    眨眼，他收拢双脚，站立扬水池半尺宽的池墙顶，眼光投向陡峭的池墙外仰天张开的一片雪白渔网，从西到东，扫了一遍，失望地暗骂：这个鼓眼睛强盗，全被他独吞了。龙王显灵，让鱼刺卡进他喉咙。
    牛伏波越想越恨，目光移往机房楼下空荡荡的阴凉处，只见一张凉床竖着蚊帐，里头恰像渔网裹住一条大才鱼。
    他盯了一会，不见丝毫动静，两只眼珠机灵地一闪，轻手轻脚退离池墙，来到排灌渠堤，双手往上一抬，又往下一抹，背心、短裤飘落。
    他双脚踮地，纵身一跃，跳进水花飞溅、哗哗作响的扬水池。他随着旋转的水流，逼向池角，近了，倏地起身，张开两手，如同鱼鹰抓鱼猛扑下去。
    顿时，一条受惊的鲤鱼高高跃起，划过池墙上空，落向墙外。牛伏波甩掉满头水珠，踏上水管，双手扳住池墙，攀上墙顶，朝墙外一瞄。呵!那条鲤鱼正照他的愿望，落进渔网。
    他喜出望外，从墙顶跨上渠堤，抓起短裤、背心，跑过扬水池通向机房的悬空小桥，滑下舷梯，奔拢墙脚，抓住网中的鲤鱼，返身，登梯，过桥，顺着排灌渠堤飞跑。
    他跑到自家柳篱小院门口，轻松地吐口气，抛起鲤鱼，接住，得意地朝老渡口电排站望去。啊!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眼珠瞪得溜圆。
    他搂紧鲤鱼，奔跑。
    他跨进灶屋，慌乱扫视四周。“咕咚!”鲤鱼落进水缸。他又抓起灶上的锅盖，封住缸口，转身。欲躲。
    “还我!”
    一堵高墙压过来。
    牛伏波嘴唇战抖，一时无语。
    “老虎头上拔毛，胆子不小!”
    锅盖离开水缸，摔落地下。
    鲤鱼出水，冲向门外。
    “抢犯!吃了拉肚肠。”
    柳篱小院震动了。正躬身猪栏里清扫的牛伏洪拖着竹扫帚，跨到禾场，问：
    “这大清早的，你根纱不挂，叫叫喊喊，出了什么事唦?”
    “哥哥！江雨宝抢我的鱼。”牛伏波手指排灌渠堤上，“你快帮忙呀!”
    牛伏洪扔掉竹扫帚，从猪栏里冲出，骂道：
    “贼牯子养的!只差割俺的鼻子眼睛了。”
    牛伏波说：
    “哥哥!快去夺回来。”
    牛伏洪回想到这里，突然感觉到渔船剧烈地晃动，他险些掉进湖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