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人生中美好的爱情只有一次
牛伏波口里喊走,双脚却未提步。不知为什么,平日里言语干贵的伏波,见了莲芳总是谈吐不尽。他想尽快离去,然而,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
他给姑娘扎紧被窝,走下踏板,又把莲芳的行囊锁进银柜斗子里,这才吹熄油灯,慢慢走向房门。
他拨开门闩,正要出屋,忽听床上传来姑娘的招呼声:
“伏波!你回来。”
伏波止步,回头,转身走拢过去,欠身问道:
“还有什么事?”
许莲芳问:
“你,你到哪里去睡呢?”
牛伏波回答:
“你还记得吧!我们队屋里有张床铺,每天夜里有两个人值班看队屋。我搭他们去睡。”
莲芳侧身朝外,脸蛋放在枕头上。
伏波见她不语,说:
“你莫管我,自己好生睡吧。夜已深,我走了。”
莲芳望着伏波那高大的身影移近房门,“吱哑”一声,门开了。
姑娘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咙口,仿佛也会随之跳出门外。她急忙开口,语气结结巴巴地喊道:
“伏,伏波!你回,回来。”
伏波站住了,重新关拢房门,返身床前,关切地问:
“你怎么啦?身子不舒服?”
“舒服!舒服!”姑娘用力支撑起上半截身子,说:
“看看!比先前好多了。你说,是吧?”
“是的!是好多了。”伏波又问:
“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呀?”
许莲芳回答:
“不!我什么都不需要。”
牛伏波问道:
“那,那你喊我……”
“哦!我喊你?是的!是这样的。”
莲芳坐直身子,背靠床档,两眼深情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孩提时代的伙伴,学生时代的同窗,又赶快把目光挪移开去。
她双手在被面上摸了摸,说:
“这被窝好干净,看得出,是一双巧手用米汤浆洗过的。”
牛伏波说:
“是的!你晓得,我嫂嫂是个能干人。”
许莲芳问:
“你还是跟哥哥嫂嫂住在一起过日子?难道没有分家?”
牛伏波回答:
“我这一辈子都要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分家。”
“那,”莲芳的手掌在被面上磨擦了一会儿,说:“而今,你屋里有几口人吃饭?”
牛伏波回答:
“五口。哥哥嫂嫂、侄儿侄女,搭我。莲芳,睡吧!有话明朝慢慢说。”
“慢!”姑娘着急地挽留,她再也顾不上讲究方法和策略,只好直截了当地说:
“我有一句话,不晓得该不该问你?”
牛伏波说:
“你只管问吧!”
许莲芳说:
“请你实话实说。”
牛伏波说:
“这点,你过去是了解我的。快说吧!”
“你,”姑娘尽管鼓足勇气,但嘴唇上依然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她用力掀开,终于说出:
“你找对象没有?”
嗨呀!这话,叫牛伏波怎么回答呢?说有,又没有。说没有,又有。过去,他和莲芳的友谊,离爱情只隔一层纸,然而,就是这一层纸,犹如千重大山,万条江河,阻隔着两颗心,谁也没有勇气去捅穿。正当他俩的情谊越来越深厚,如同地底下的两股泉水,正要冲破地壳,汇集于一起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强烈的地震,破坏了这种正常规律。莲芳去了上海。
开头的那些日子里,伏波的心是极端痛苦的。
他时常独自走到春柳湖长堤上,望着清悠悠的湖水,翠绿的柳树,远去的鱼鹰,痴痴出神。
村里那些精明内行的人们,私下里悄悄议论:
看!伏波的眼睛凹进去了,只怕得了相思病。
风是传递声音的纽带,为了听取声音,当初亚当和夏娃才特地给人类生配了一副耳朵。
人们的议论,自然传到了伏波耳朵里,他没有争辩,只是笑笑。他觉得,人,不仅要在事实面前讲真话,在感情面前,也要讲真话。
他爱莲芳,爱得深沉,爱得酷烈。莲芳的确是一个代表着洞庭湖水乡气魄的标致姑娘。他每当想起她的一举一动,心里就像喝了鲜鱼汤,甜酥酥的。
人生中真正美好的爱情只有一次。
一颗心只能交给一个人。哪怕是海枯石烂,星移斗转,也不能有丝毫变化。虽然他俩路隔千里,水隔数道,然而,是铜,是铁,是假,是真,可以让时光来考验。
真正的爱情是曲折的,是复杂的,也是痛苦的。
他等待着,期待着。
有人劝他:莫痴情汉等负情女,耽误了时候,错过了青春。
他不动摇,要别人值得信任,首先是要自己能使别人信任。在信守爱情的公约面前,他不能有半点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