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地越来越早了,6点半,浅橙色的光洒在城市的边缘。
许澈换了一辆车,停在江边小区外,目光透过紧闭着的车窗盯着小区大门。
不一会儿,谢磊的车也到了,停在离许澈10来米远的地方。
7点整,龙彦达推着银色行李箱走出小区大门。
浅色衬衫领口微敞、笔挺的藏蓝色西装、腰间束一根没有任何logo却价值不菲的黑色皮带,身形挺拔阳刚、五官深邃凌厉,即使隔得很远也能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
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被许澈抱在怀里的时候,温柔地不像话,也迷人地不像话,被许澈轻轻碰几下就会脸红,低垂着眼帘顺从地答应着他。
许澈喜欢逗他,总是在龙彦达眼角泛红的时候逼他说些难以启齿的话,即使再说不出口龙彦达也会很小声地说给他听,只为许澈想听。
许澈亲吻他、占有他、心疼他,一边怕伤着他,一边又怕他不够尽兴,不忍、怜爱和侵占总是在他体内搅和成一团化不开的浓稠。他无时无刻不想与他骨血相融、化为一体,他爱着他,那么浓烈的爱,需要爱人时时刻刻的安抚和纾解。
他并没有那么精力充沛,只不过是因为在龙彦达身边他控制不住,他只想告诉龙彦达,他爱他,很爱很爱他,那些爱的表达,用亲吻和拥抱远远不够......
许澈没有办法放手,他舍不得放手,要他放开这个人就像把他的心生生挖出来一样疼。
他经历过一次失去,行尸走肉,万念俱灰。那一次他还有勇气重新去把人追回来,可这一次该怎么办呢?他不敢想象,那百分之一的治愈率需要他拿什么样的东西去换。
要是换不到呢?要是拼了命也换不回那百分之一呢?如果他撒手而去,龙彦达怎么办?许澈知道龙彦达爱他,爱得一点也不比自己少。
自己是怎么想的,龙彦达就是怎么想的,自己有多爱,龙彦达也一样有多爱。这一点,许澈从不怀疑。
那到底该怎么办呀?留龙彦达孤零零一个人吗?
他压根就爱不够这个人,爱一辈子都嫌短。他好爱他,他不能没有他,他比空气还重要。
可自己病了呀,他会变得很虚弱、很难看、很笨拙,他没有办法跟上龙彦达的脚步,他没有办法再照顾他,他没有办法再带给他快乐,到最后他可能认不出来他,他甚至很可能没有办法再陪着他......
许澈的手紧紧抓住车门,骨节泛白,微微颤抖,终究没有推开,他松开手无力地靠着椅背。
黑色越野车飞驰着离开。
不知道在车里坐了多久,小区外的大马路上渐渐热闹起来,明明没有睡觉,许澈却像刚从梦中惊醒一样,头疼欲裂,眼睛鼓胀,关节处隐隐作疼,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离得很远,即使伸长了胳膊也够不着。
许澈把车锁了,往自己家走,识别了指纹打开房门。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窗帘拉了一半,阳光透过另一半在地面织出明暗深浅的光影。
蓝色系列的情侣茶杯倒扣在茶几上,杯垫也是情侣款的,深蓝色的杯子配浅蓝色的杯垫,浅蓝色的杯子配深蓝色的杯垫。
两个人的杯子并没有严格区分,拿着哪个用哪个,更多时候两个人共用一个杯子,你一口我一口的,一个人歪在沙发上,另一个人歪在他怀里,腻腻歪歪个没完。
阳台上晾了几件衣服,浅色的衬衫,深色的家居服,许澈伸手捻了下衣角,湿的,早上刚晾上去,在晨风下微微飘起……
许澈又走到厨房,拉开冰箱,冷藏柜里还有两盒饺子,猪油渣馅儿的,龙彦达前两天被老妈叫回家拿的,留着等许澈回来吃。
冷藏柜里干干净净,看来许澈走之前给备的水果牛奶,某人抽空都给解决了。
从厨房出来,许澈拐去了卫生间,纯白的毛巾平整地挂在毛巾杆上,浴巾浴袍叠地整整齐齐,他伸手抓过浴袍,把头埋进浴袍里,缓慢地呼吸,鼻腔里全是爱人熟悉的味道……
许澈在自己家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这样一个普通宁静的早上,满是龙彦达气息的地方,自己还没有变丑,没有流血,也还没有疼痛到失去意识……这对他而言已经是无比奢侈的享受。
即使龙彦达不在身边,但他依然拥有着龙彦达,他有过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爱人。
许澈眼睛酸涩,推开画室的门,画架上的一幅画还没画完,素白的画纸上,描着两个男人正面的轮廓。
一个人被抱着,坐在另一个人的身前,修长的胳膊从前面那个人的身前环过,隐隐遮住了他的关键部位……
许澈搬了个椅子坐到画架前,弯腰在工具包里挑了根碳条,打算给前面那个人添上眉眼,浓黑深邃,是他最喜欢的最迷恋的样子……
细细勾画着,许澈嘴角慢慢地弯了起来,小梨涡若隐若现。
那次他好说歹说,又是亲又是抱地撒娇耍赖了大半天,才说服龙彦达脱地精光给他画。
都脱光了还能好好画画?许澈不想画画了,只想耍流/氓。
这还不算,许澈还非要对着镜子耍流/氓。
抱着龙彦达,让他坐在自己身前,不管不顾地长腿大张,镜子里的人全身潮红,纤毫毕现,低垂着眼睫,睫毛根泛起一片水光……
“宝贝,”许澈伸手轻轻捏住龙彦达的下巴,“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把我迷住的。”
“不。”身前的人颤着嗓子,闭着眼睛偏过头。
许澈轻轻笑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含住他凑过来的唇,“看一眼,宝贝,你看了就知道我为什么天天想要你了。”
前面的人不为所动,没脸看,只想闭着眼睛接吻。
……
最后还是睁开眼睛看了,反正许澈总有办法让龙彦达听话。
镜子里映出拆分不开的缠绕人形,龙彦达羞耻地不行,拿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
许澈才不会放过他,把他的胳膊向后扣住,“看着,宝贝,多好看,跟我一起看。”
起伏跌宕,麦田夹杂着喘息勾人的声响,迎风起浪......
那天他们两玩得很疯,这副画许澈第二天才画,还没画完,被这事那事给耽误了。
这次也没画完,许澈只描出了龙彦达的眉眼和鼻梁,在画嘴唇的时候停下了。
他画不下去,像有什么情绪要冲破胸膛一样,他把碳条往地上一丢,伸出手指在画纸上摩挲,嘴唇和指尖一起打着颤,身前是探不到底的漩涡,看不清结局……
蹭了下鼻尖,许澈起身走进卧室,躺倒在床上。
枕头上龙彦达的气息更加明显,许澈侧卧着,像龙彦达一样蜷起身子。
每次龙彦达蜷起身子睡觉的时候,许澈会从后面抱着他,把他整个环进自己的怀抱,爱人在怀的感觉,很充实。
许澈动了动,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他从来没觉得这张床这么大这么空,空地让他不踏实。许澈扯过被子,裹紧自己,想象着龙彦达正在抱着自己。
躺了一会儿,许澈半靠在床头,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龙彦达又没按步骤关电视。电视屏幕亮起,停留在上一次关机时的画面,全黑的屏幕上矗立着一枝纯白的雪绒花。
“又看了一遍?这么喜欢这个片子。”许澈靠在床头,点了重新开始。
这个片子虽然节奏缓慢,但情绪起伏饱满,一环套一环的情节安排,不知不觉把人带到了剧情中。
许澈抓起遥控器,对着电视屏幕按了个暂停键,屏幕里爱人停止了呼吸、另一个紧紧抱住他无声地流泪,避无可避的绝望冲出了屏幕。
与画面里的悲伤欲绝共情,几乎是下意识的一瞬间,许澈决定跟龙彦达分手。
许澈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了,他怎么会想到分手?他哪里想分手,他需要龙彦达,以前需要,现在更需要。他病了,他想要爱人的照顾,特别想。
可是人啊,有时候他们的脑子和心大概是可以分开的,明明没有一丁点想分手的意思,却无比清晰地做了分手这个决定。
许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按了重新播放。画面里坐在爱人墓碑旁缓缓述说心声的人,眉眼也同样浓黑深邃,被他想象成了龙彦达。
男人原本高大魁梧的身形,被同化在那一片灰黑色的墓碑中,静默无声地抽着烟,指尖缓慢地划过墓碑上的名字,偶尔跟埋在地下的人聊几句家常,“我们经常去的那家咖啡店搬走了,老板说你喜欢他们家的杯子,走之前送了一套给我,我收下了,替你谢谢了他......”
说完后还对着墓碑笑,显得孤单又可怜。他的龙彦达身形远比不上画面中的那个男人宽大,如果换成龙彦达坐在那里的话......
不行,许澈捂住了眼睛,他不敢想象,他要把这个画面从脑子里抹去。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心就痛地像被粗粝的砂石一遍又一遍地摩擦,连呼吸都带着沙哑。
要分手,一定要分手。
他的龙彦达不能承受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这太痛了,他的宝贝会哭的,哭的时候谁再去抱他哄他,谁再去说笑话逗他笑,谁去牵着他的手陪他回家......
不行,他不能让他的宝贝哭,宁愿让他恨他,也不能让他孤单地哭。
只有让龙彦达恨他离开他,他才会什么都不知道,他不会看到自己的凋零残破,也不会看到自己垂死的挣扎,他在龙彦达记忆中将永远都是初见时那副俊美张扬、没心没肺的样子。
龙彦达说过,感情里也要利益最大化,有些东西给一个人背负就足够了。
那就让龙彦达去恨,把悲伤留给自己。恨只不过是短时间的狂暴,而悲伤却是绵延残喘,杀人于无形。
他的宝贝那么好,过上一段时间,自然会有人替自己去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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