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车停在龙彦达家门口，许澈坐在驾驶座上，车窗开了半截，抬起手腕看看了手表，7点整，抓起中控台上的手机，连上蓝牙耳机，拨了个号。
    “宝贝——”
    电话刚接通，许澈就开始肉麻地喊了起来。
    “起床了？”龙彦达话语里带笑。
    “早起来了。昨晚上失眠，现在在你家门口。”许澈不停地整理着羊绒大衣的衣领。
    “这么早？吃早饭没？”龙彦达问。
    “还没有。”许澈说，“我紧张，吃不下。”
    “没出息。”龙彦达轻声道，“我让颜科出来找你，你先等一下。”
    不到1分钟，颜科穿着毛绒绒的蓝色连体睡衣，双手筒在衣袖里，缩着脖子跑了过来。
    许澈解锁车门，颜科很自觉地坐上了车后排，拍拍车座椅，“许澈，我哥让我先带你去吃早饭。你想吃什么，我也还没吃。”
    许澈扭过头：......你哥吃了吗？
    “他也没吃。今天早上我们家里闹翻天了，没人做早饭。”
    “闹翻天？”许澈抬眉。
    “还不是因为你吗？”颜科耸耸肩，“我哥跟爸妈说要带男朋友给他们见见，我妈当场像被雷劈了似的，我一点没夸张。”
    许澈扶在方向盘上的手忽然攥紧，舔了嘴唇，“那你哥现在......”
    “我哥？在给他们做工作呗，要不怎么办？”颜科一点不担心，“我哥倔地要死，他要做的事一定要做成的，谁都拿他没办法。”
    “你爸妈不知道他的性向吗？”许澈不像颜科那么心大，毕竟这事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幸福。
    “他们哪里知道这个，我哥话本来就少，没事跟他们说这个干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呗。”颜科道，“哎哎，赶紧吃早饭去好吗？等我们吃完了回来，这事估计也差不多成了，还得记得给家里那几个带点包子馒头什么的，我看我妈哭地也挺累。”
    “你就一点不担心？”许澈转身启动了车子。
    “担心呀，我怕我妈把高血压哭发作了，”颜科往座椅靠背上一歪，“不过吴叔叔也在，都劝着呢，一会儿就没事了。”
    看颜科这么轻松，再加上刚才龙彦达电话里也挺平静，许澈放下心来，“想吃什么？我刚才过来看到小区外面好多早餐店都开了。”
    “只要不是面条，什么都行，我妈天天做面条吃，我现在听到面条两个字就反胃。”颜科夸张地呕了一声。
    “我看你哥吃地挺好，没听他抱怨过。”
    “他知道个什么？他对吃的用的一点要求都没有，以前只知道工作工作工作，活地跟个机器似的。我都没想到他会谈恋爱，我还以为他跟我一样呢。”
    “跟你一样？你什么样？”许澈好奇。
    “我无性恋，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了。”颜科看着窗外。
    许澈瞟了一眼后视镜，“不管什么恋，只要你自己开心就行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别跟我爸妈说了啊，我哥同性恋，我这儿再冒出来个无性恋，我怕他们被气疯。”
    “我跟你爸妈说？我看到他们估计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还敢扯这个？你可真看得起我。”许澈摇头。
    “我先给你打打预防针，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他们处地比亲儿子还亲呢？你应该挺会讨长辈欢心的吧？”
    “这个特征你又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长得就挺讨长辈欢心的，看着挺乖的，如果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的话。”颜科咂咂嘴。
    “嗤，”许澈往斜后方瞟了一眼，“以前是混了点儿，这不被你哥套牢了吗？你哥要想治我，分分钟的事。”
    “那倒是，除了我哥，别人也没这个本事。被你赚到了。”
    两个人找了家汤包店，这家汤包现包现蒸，大众点评上评分很高，幸亏来的早，只有4、5个人排队。
    他们找了张桌子，面对面坐着等餐。
    “哦，对了，有个事我忘记跟你说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颜科忽然兴奋起来，双手拍着桌子，“嗙嗙嗙”地响，惹地为数不多的几名顾客直往他们这边看，转回头去的时候，目光又都不约而同地在许澈脸上扫几遍。
    许澈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许澈你以前是不是不叫许澈？”
    “对，我改过名字，不过那是很小时候的事了。你怎么知道？”许澈问。
    “吴叔叔今天告诉我爸妈的。哎，你等等啊，等我理清楚再告诉你。这样，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家是华宁村的吗？”
    “不是。”许澈摇头。
    “不可能吧，你是不是记错了？”
    “老家谁还能记得错？我老家是辽远县的。”许澈说，“不过我家很早就搬出来了，我也没在那里呆多久。”
    颜科：那差别不大，华宁村在辽远县下面的一个乡镇。
    “嗯，怎么了？你这么激动。”
    “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吗？你小时候在老家的事。”
    “那谁记得，我那时候好像还没上幼儿园，我爸妈把我丢在哪个亲戚家养吧，他们带着我哥在市里。他们做生意忙，带不了两个。”
    汤包先上了一笼，番茄鲜肉的，粉色的汤汁在透明的面皮里晃动，许澈小心地用筷子尖挑着包子上漂亮的褶皱，放进醋碟里，低头嗦了一口汤。
    “我哥以前给你换过尿不湿。”
    许澈一口热汤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咽下去之后，眼角憋地通红，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我爸妈带过你，不是亲戚，你记错了。你爸妈把你放在我们家。”
    许澈愣了半天，“你怎么知道是我？不会搞错了吧？”
    “哎呀，错个什么呀，我家有照片，你等会儿自己去看吧，看看被我哥抱着的那个小屁孩是不是你。”
    许澈更加错愕：......
    心里像有一朵烟花升空，在莹蓝的天幕“嘭”地一声绽放，七彩的光笼罩下来，奇妙极了。
    连着夹破了两个汤包，汤汁装满了味碟，许澈招手要服务员来重新换过，“你哥早上怎么跟你爸妈说的？”
    “我没看到事情的开头，我起的晚。”颜科低头嗦着小包子，“我一下楼看到的就是我妈在哭，我哥不做声，我爸和吴叔叔在旁边劝。没一会儿我哥接了你的电话，就把我支出来了。我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我哥着急，非要我陪你吃早饭。”
    龙彦达早上特意起的早，赶在颜爸颜妈出门早锻炼之前拦住了他们，“爸、妈，我有点事想跟你们说。”
    “什么事，搞这么一本正经的。”颜爸爽朗地笑。
    他这个养子已经成了亲儿子，挺让他骄傲，不仅自己优秀带了个好头，还处处帮着颜科。现在全家人和和睦睦，生活安稳富足，除了两个儿子到现在没谈个女朋友这事让他们隐隐着急，其他一切都挺让人满意。
    说是他们把龙彦达从小养到大，但如果说要报答的话，龙彦达早就报答完了。
    没有报答这一说，他们早就成了一家人。
    “爸、妈，我谈恋爱了，”龙彦达认真道，“过会儿我男朋友要到家里来，见见你们。”
    “啊？这好事呀，”颜爸颜妈脸上笑开了花，“我们不出去锻炼了，把屋子收拾一下，人家姑娘中午要在我们家吃饭的吧？我们得好好准备午饭。你是不是一会儿得出去接她？”老两口压根都没听清，龙彦达说的是“男朋友”。
    “爸、妈，你们听我说清楚，”龙彦达顿了一下，“我说的是男朋友。”
    颜爸颜妈疑惑地对视，一脑袋的问号，“不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喜欢男的，我以后也只能跟男的生活在一起，我现在找到喜欢的人了，他叫许澈，等下会到我们家里来。爸妈，一起见一下吧。”
    颜爸像是被一棍子闷晕了似的，半天没出声。
    颜妈的反应是龙彦达绝对没想到的，她直接“哇”地哭出了声。把吴叔叔从卧室里哭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龙彦达，完全明了，“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大清早的。”
    吴叔叔走过去，给龙彦达使了个眼色。龙彦达会意，走远了一些，靠在餐桌边，双手操着西裤口袋，垂眼看着地面。
    颜妈哭个不停的原因最终被吴叔叔问了出来，“老吴啊，你说小龙这样，我到时候怎么跟他爹妈交代啊？这是不是我跟老颜的错啊，我们没带好他，弄得小龙连媳妇都不愿意找了，我们哪里做错了？”
    龙彦达抬起眼睛看向他们，自己让老人伤心了，他心里也不好过。
    “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小龙知道自己要什么，他是那种混不吝的孩子吗？他什么时候让你们操过心？”吴叔叔一边拍着颜妈的背，一边用胳膊捅了下颜爸，“老颜，愣着做什么？赶紧帮忙。”
    “我这儿也还没想过来呢。”颜爸继续愣。
    “人家小孩儿早上要过来，你们这种反应，让小龙怎么想？”吴叔叔佯装生气，“小龙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他谈个恋爱不容易，你们这是干嘛呢？”
    “老吴，你不懂我的苦心，”颜妈抽泣个不停，“老龙他们，多好的两口子，救了那么多人，可小龙要是这样的话，他们龙家就断后了呀，我想到这个就......”
    “现在谈什么后不后的，你们这观念真的是......可以改改了。”吴叔叔继续劝，“如果像你这么说，我这独身老光棍怎么办？不活了？孩子开心就行。我们到时候两腿一蹬，谁管后面的事怎么样呢？想开点，别弄得孩子难受。”
    “我就是怕我两腿一蹬，到那边去了小龙爹妈找我算账。”颜妈使劲抹眼睛。
    “哎，你们知道那小孩谁吗？”吴叔叔见她哭个没完，换了个话题。
    “谁啊？未必我们还认识？”
    “还真是，你们带过他，许世奎家的老二，你们还给我看了他小时候照片的。”
    颜爸颜妈：......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
    “情况就是这样。反正我出来的时候，我妈还在哭呢。”颜科嘴里裹着包子，吃得很香。
    许澈抬眼，正准备再问详细一些，手机铃响了，划开接听键，龙彦达声音扬起，“早饭吃完了没有？家里四个人都没吃早饭，带点回来。”
    许澈答应了一声。
    “都等着你呢，别紧张啊。”龙彦达轻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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