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一阵沉默。龙彦达在认真思考许澈的话。明显的,许澈提供了另一个思考的角度,比他自己想的要简单直白的多。
龙彦达和许澈思考问题的方式截然不同。龙彦达习惯严丝合缝的推理,起因、发展、结果,一环扣一环,用事实说话。
而许澈纯粹靠直觉,第一反应是什么就是什么,这种直觉没有原因,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却经常是对的。
也许这就是人生而为人最有趣的地方,意外的惊喜,意外的惊吓,总是伴随着与生俱来的第六感,意外地到来。
少见地伸展手臂,伸了个懒腰,龙彦达把座椅靠背往后调了一档,半仰卧的姿势。
“想好去哪里没呀?龙总裁。”许澈目光从眼角下滑,刚好滑过龙彦达腰腹间。西服敞开,浅蓝衬衫扎进藏蓝西裤里,黑色低调的皮带束住紧实的腰、平坦的小腹,再往下......再往下不能看了,许澈迅速收回眼神,喉结错动。
“没有想好。”龙彦达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他想不出来能去哪里,就像分手那次一样,漫无目的。
他的生活很规律也很单调,家、公司、高铁站飞机场,酒店餐馆,偶尔去宋新宁跃家坐坐,排除这几个选项外,他确实不知道能去哪里。
“你上次也这么说,我还以为你骗我呢,原来是真的不知道去哪儿。”许澈笑了下,“我带你去个地方吧,放松一下,你的神经太紧绷了。”
“去哪儿?”龙彦达闭上了眼睛。他夜里没睡好,对着针孔摄像头的微弱亮光,脑子里一刻不停地琢磨事儿,早上起得也早。他不是没经历过事情的人,可这个夜里不知道怎么了,心一直悬着,只到早上坐进许澈的车里,起伏的情绪才平稳下来。
许澈是个特别的人,对于龙彦达来说,总是能让他轻易地打碎自己紧裹着的那层壳,卸下防备,把自己柔弱的里芯露出来。
不管他承不承认,不管他怎么挣扎,事实就是如此。
“放心吧,龙哥哥,跟我走,不会把你卖了的。”许澈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搭在座椅之间的储物箱上。
出城的方向,闪电蓝在收费站前慢慢减速,停下。
出城车多,颜色款型各异的车辆排成了歪歪扭扭的长龙,四个收费口,四条长龙,许澈随意地加入一条。
“你不选个短点的队排着?这么随意。”龙彦达半眯着眼睛,把座椅靠背更往下调一档,彻底躺着了。
“干嘛选短的?我巴不得这条队排到长江入海口去,我能在你旁边呆一辈子。”许澈看龙彦达打算睡一觉的姿势,起身从后排座椅上捞过来一个灰色抱枕,拉开抱枕拉链,打开成了一床小被子,弯腰给龙彦达盖上,“你睡会儿,路上还要两个小时,到了我叫你。”
按龙彦达的行事习惯来说,他现在大脑应该飞速运转,考虑怎么处理昊远的事。
但他只是抓着小被子的边缘,往上拉,盖住肩膀,舒服地弹了下小腿,全部的心思都在好奇许澈会带他去哪里。
“哎,你能不能让昊远滚啊?”许澈像刚刚才想起来这件事,“他住你家干嘛呀?你都被他监控了。”越想越生气,一想到龙彦达被他全方位偷窥了个遍就生气,姓昊的算哪根葱啊?偷窥龙彦达?找死吧他。
就算被偷窥的人不是龙彦达,许澈也会骂一句变态不要脸,更何况是偷窥的龙彦达,自己捧在手心都怕弄疼了的人,许澈开始兔子急了咬人,顺手拍了下龙彦达的肩膀,跟他发起火来,“哎,你是不是所有防备心都用我身上去了?身边供着个变态,对我拒之千里的......你都被人看光了,你是小孩儿吗?不知道保护自己吗?你连监控app都不知道,你还是科技公司的总裁,这点安全意识都没有,还不如我......”许澈又担心又委屈,薄薄的眼皮开始发红。
忘了是在排队缴费,许澈一脚油门差点跟前车追尾。太tm生气了,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生气。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龙彦达慢悠悠地说。
他从下往上地看着许澈。几天没见,许二少爷的下颌线好像变锋利了,利落的线条勾到耳朵下边,耳垂上有耳洞的痕迹,皮肤很白,脸侧有细细的绒毛,冬日暖阳透过车窗洒下来,蒙上了一层滤镜,鼻梁很高,眉骨微突,俊秀的眉型在眼尾处上挑,显得格外玩世不恭。
“我不讲道理?”反正堵车,许澈干脆熄了火,把安全带拉开,俯身,抓住龙彦达的胳膊,“我哪一点不讲道理,你给我说说看。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说不让碰就不碰,你还让我怎么讲道理?”
龙彦达黑玉似的眼睛盯着许澈,扒拉开他的手,把小被子往上拉了拉,只留眼睛在被子外面,“我要睡一会儿,你别吵了。”
“我......”许澈眼睁睁地看着龙彦达合上了眼睛,浓长的睫毛一抖一抖,让他想亲上去。
亲是不敢亲的,刚才发火都不应该,还没追到呢,把人吓跑怎么办?
许澈把自己重重地摔回驾驶座,重新扣好安全带,伸手把龙彦达的被子往下拉,掖好,“捂着鼻子怎么睡?露出来。”
把车窗户要下来一半,新鲜的空气灌进车里,闪电蓝缓慢前行,缓慢到许澈刚被跳起来的一点怒火熄灭了。
龙彦达躺了会儿,坐起来,把西服脱了丢到后排座椅上,然后又溜进被子里,整个过程没看许澈。许澈看着他,视线灼人,龙彦达脸侧泛起一股热气,感知相当明显。
在收费口的机器上取了卡,黑色高速路面在挡风玻璃前豁然展开,闪电蓝奔向广阔的天地。
40分钟后,闪电蓝停到服务区,许澈下了车,靠在车门边,指尖夹着一根烟,猛吸一口,灰蓝色轻烟从修长的手指间穿过,消散。
“还有多远,要换着开吗?”龙彦达推开副驾门,绕过车头,停在许澈身边。
“不用换,走了一半,还差一会儿。”许澈偏过头对着他笑,“睡好了?”
“嗯。”龙彦达点头,“有水吗?渴了。”
“后备箱有矿泉水,”许澈开了后备箱,拎出一瓶矿泉水,想了想又放回去,“太凉,对胃不好,走,去小超市看看有没有热饮。”
许澈先开了车后门,从后排座椅上捞起龙彦达的西装和大衣,递给他,“你不怕冷吗?大冬天的穿件衬衫站外面。”
“刚睡地挺热。”虽然嘴里这么说,龙彦达还是先接过西装穿好,扣纽扣的时候,许澈抖开大衣,手臂绕到他的背后,给他披上。
两个人一起往小超市走过去。
服务区的小超市虽然陈设简单,但也应景地做了圣诞节的装饰,玻璃门上贴了大红色的圣诞老人,门边竖着一棵圣诞树。圣诞树做的挺用心,活的绿色枞树,被种在一个大瓷盆里,挂满了塑料彩灯,正一圈绕一圈地闪着。
玻璃柜台上摆了一排大电饭锅,冒着腾腾的蒸汽。翻滚的褐色卤水里泡着茶叶蛋、藕串、干子、火腿肠,有个锅里煮了一锅嫩黄的玉米,还有两个锅,一个里面煮着甘蔗马蹄,另一个里面煮着梨块和银耳。
穿着红马甲的售货员正坐在柜台里头也不抬地看小视频。
“喝这个吗?”许澈指着那两个大锅,“闻着挺暖和。”
“什么叫闻着挺暖和?”龙彦达笑。
“通感,懂吗?”许澈曲起手指敲敲柜台,“你们理科生不会懂的。美女,来两杯糖水。”
年轻售货员抬起头,目光在两个人的脸上扫过来扫过去,足足半分钟没说话。
“你认识我还是认识他呀?”许澈扬扬下巴,眼角弯着,继续敲了下柜台,“糖水卖不卖了?”
“我哪有这种运气,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不妨碍我欣赏一下。”售货员挺大方,“帅哥要什么口味的?”
“一样一杯,都尝尝。”许澈道。
“我不要银耳的,”龙彦达睨了那两个大锅一眼,“我不喜欢那种黏糊糊的东西。”
许澈跟着龙彦达看过去,忽然抿起嘴笑起来,“行,你不要我要,我喜欢。”
笑地莫名其妙,龙彦达瞪了他一眼。
许澈拳头抵住鼻尖,咳嗽两声,止住了笑。
面对着如此严肃清冷的龙总裁,脑子里的废料居然还能这么多,许澈感叹自己也算个人才。龙总裁更是个人才,只消瞥他一眼都能让他激动半天。
两人靠在柜台边上喝糖水,龙彦达腰背靠着柜台,弯着一条腿脚尖轻点地面,抬眼看着高速公路对面的矮山,绵延起伏,像温柔的波浪......
许澈胳膊肘撑在柜台上,正对着龙彦达的侧脸,什么都没有身前的这个人好看。他的眼里没有风景、没有别人,只有龙彦达。
“你那个我尝尝。”许澈把手伸到龙彦达面前。
龙彦达把塑料杯转了一面,递给许澈,许澈喝了一口,还回去,“挺好喝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还有多远。”龙彦达仰头喝完剩下的,把空塑料杯捏在手里。
“去罗县,下面的一个小镇子。”许澈笑笑,“快到了,你再睡一觉就到了。”
“罗县?做什么去?”龙彦达问。
罗县坐落在两省交界之地,是一座偏僻的山城,人口稀少,交通不便。
“带你去看小孩子。”许澈几大口喝完自己的秋梨银耳汤。
“小孩子?”龙彦达不解,“什么小孩子。”
许澈把龙彦达手里的空杯子拿过来,一起丢进垃圾桶,“4岁的小孩子,很可爱的。”
“谁的?”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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