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许澈忽然把狗绳塞进许杨的手里,“你说真正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许杨接过狗绳,莫名其妙,“你没谈过恋爱?”
“没谈哭过。” 许杨双手插进羽绒服的衣兜,鼻尖冻地通红。
“这个你自己分析不出来?”许杨掂掂狗绳,弯腰摸着小乖的大毛头,“先不说是不是真正的喜欢吧,能让你一反常态的,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最特别的那一个?”许澈咂摸着这句话,仰头看着灰白的天。
小乖很不耐烦地蹦起来往院门边冲,“汪汪汪”地叫着。
许杨把狗绳还回给许澈,“想那么多没用,跟着心走就对了。”
“跟着心走?”许澈依然看着天,手里被塞进狗绳,小乖急不可耐地扑到了许澈的身上,尾巴快摇掉了。
“小乖下来。”许杨拎起小乖脖子后面的皮,把小乖放到地上,看着他弟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到底遛不遛狗了,遛就赶紧去,不遛就给它解了绳子回屋。”
许澈裹紧了雪白的羽绒服,被狗拽出了院子,再顺手掀起羽绒服帽子扣在脑袋上,像一个寂寞的雪人。
许杨拎着半湿的毛巾,进到客厅。
“老幺怎么了?”苗小小问老公,她刚才只看到许澈哭,然后兄弟两就上了楼,她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许杨隐蔽地瞟了彭佳一眼,只有老婆看得见的角度。
苗小小完全没理解老公自以为心照不宣的暗示,生怕彭佳不知道似的,“分手了?”
彭佳猛地抬头。
曾经是许澈班主任,现在是嫂子,苗小小对许澈挺爱护,当然许澈对苗小小也挺尊重。当司机、当搬运,别人家胎教音乐是手机电脑放的,她的胎教音乐都是听的现场,许澈只要一有空就会给嫂子弹钢琴曲。
有时候苗小小觉得给许澈添了不少麻烦,20出头的年龄,还要他惦记着每天给嫂子弹胎教音乐,有一次听完跟许澈说太占你时间了,网上下几首听听算了。
许澈笑呵呵地,“嫂子,你看,我这辈子是不会有自己的小孩了,我哥的孩子,我就当是自己的对待了,弹几个曲子麻烦个什么,我刚好抽空练练琴。”
本人一脸的无所谓,可这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就带了一丝凄凉,苗小小脱口而出,“你哥的儿子就是你的。”
“哈哈,我哥肯定特别后悔当初非要爸妈把我生下来,”许澈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按出一串灵动的音符,“这个弟弟不仅要他的骨髓,还想分享他的儿子。”
“乱扯什么呢?”苗小小站起来,拍了许澈后脑勺一下,“你哥对你什么样自己看不见呀?你这么说他会难过的。”
“他大概对我挺失望吧。”许澈手指随意地划过琴键......
其实许澈挺善良的,外人不知道,家里人知道。一只小狗养十几年,中途他们搬了好几次家,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得把小乖带着。瞎玩是瞎玩了,但没骗过谁,话都说地清清楚楚,陪多长时间,付多少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分手的时候钱给的只多不少。
他和龙彦达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说清楚,没有像以前那样,两个人谈商务合同似的,把注意事项、合同时间、付款方式列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许澈就没有往这上面想。没有想到会分手,没有想到分手是龙彦达提的,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哭。
牵着小乖,许澈在别墅区的小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圣诞节快到了,物业的工作人员全体出动,往路边的树上挂装饰灯,彩色的星星、拐杖、松球,空地上搭了一个三层楼高的灯塔,灯塔通身金色,顶上旋着一个超大的红色灯球,灯塔下面的空地上散放着大大小小的金色绿色红色的礼物盒,棕黄的麋鹿拉着金色的马车,红衣红帽的圣诞老人背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包袱,像马上要飞到天上去一样......
许澈给小乖松了狗绳,小乖奔向不远处的黑背,两条大狗挨挨蹭蹭地黏糊在一起。许澈目光散散地环视一圈,狗绳拖在地上,他低头看了一眼,提起来绕在手上,坐到路边的石凳子上。
一边是两只亲热的大狗,一边是忙碌打扮着植物建筑的物业人员,许澈呆坐在路边,手上绕着层叠的绳子,长腿无力地撑着,形状好看的眼睛倒映着空旷高远的天,孤独寂寞的一团白。
他找不到答案,龙彦达为什么非要离开的答案。他第一次想去了解一个人了,了解那个人的过去,了解那个人的想法,了解那些想法产生的原因......也许已经晚了,像龙彦达那种人,每做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怎么可能轻易地出尔反尔。
他现在才想去了解龙彦达,可能什么都改变不了。迟了就是迟了,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他。许澈曾经怀抱着一个宝藏,还没等他探到宝藏最迷人的深处,怀里空了,紧跟着,心也空了......
弯起身子,胳膊肘撑在膝盖上,许澈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曾经吻过龙彦达也被龙彦达吻过的嘴唇不再湿润,干燥地像裂开的枯土。
他跟龙彦达接过长长短短的吻,第一次是偷偷的一下,龙彦达带着酒香的软唇,被他垂着眼睛,轻轻地勾动......他摸着自己的唇,手指移到嘴角,再往上,指尖湿凉,脸已经被冷风吹地毫无知觉,连泪淌下来都没有感觉到。
“操,”许澈不敢相信似的,在脸上抹了一把,摊开手,湿漉漉一片,“分个手分成了娘炮,哪儿那么多眼泪?”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角,没找到打火机,许澈起身,往物业保安那边走,借到一个打火机,点燃烟,狠狠吸了一口。
“许先生,”保安接过打火机,恭敬站着,“平安夜小广场上有音乐活动,那天晚上不能开车哦,车辆全小区禁行。”
“禁行?那要用车怎么办?”许澈问。
“可以暂时停小区外面,我们找交管部门特批了一个临时停车场,”保安递过来一个过了塑的临时停车证,“把这个放挡风玻璃上就行。”
许澈接过来,“我们家一张不够,我爸我哥还有我嫂子,至少还要三张。”
“好的。”保安又恭敬递过来三张停车证。
抓着停车证,许澈靠在墙边抽烟,等小乖和黑背腻歪够了,开始不客气地对着低吠,许澈这才走过去,给它套了狗绳,“走,回家了,你跟黑背为什么呆久了就吵架呢?什么狗德性?”
小乖头也不回地跟在许澈脚边,跟来时候冲向黑背时候的那个激动样子判若两狗,渣狗。
回家后把小乖放到院子里,许澈一言不发地换鞋,低着头上楼。
许杨给彭佳交代完工作,起身准备跟上去,接着安慰安慰弟弟,被老婆一把拽回来,“你老跟着他干嘛?让他自己想明白。”
许杨挣扎:我不放心,我上去看看。
“你轻松一点,你弟失恋你搞得比他还紧张,”苗小小瞪他一眼,“他有恋爱经历的。”
“但他没有哭的经历。”许杨再次站起来。
苗小小:......
“我去看看许澈,”彭佳站起来,“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
许杨、苗小小:??还是算了吧。
彭佳把垂在耳前的一缕卷发拨了下,没有避着许杨,“小小,我喜欢龙彦达很多年了,忘不掉他,我这次回国也是为了他,但他不喜欢我,我已经看清楚了。我没见他喜欢过谁,也没有人能强迫他喜欢谁。如果他喜欢许澈的话,就让他好好喜欢吧,也让许澈好好喜欢他,他挺值得喜欢的。”
苗小小:我小叔子那性子......你上去跟他说?我怕他惹到你。
“不会。”
“我还是先陪你上去吧。”苗小小也站起来,彭佳赶紧搀住她,上了楼。
许澈待在三楼顶头的画室里,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沓画纸,全是人像,正脸、侧脸、半身、全身......画中人眉眼深邃的看着他,薄唇或紧抿或微张开,每张画的右下角都标了日期。
他一张一张地翻看,12月3日,画里的人蓝色系衬衫西服,背靠着香樟树的树干,正偏过头往外看,眼波流转带了丝紧张......许澈陷入回忆中,那天他跟着龙彦达去了龙科办公室,耍赖非要龙彦达陪他躺躺,因为发烧克制着不敢吻龙彦达的唇,心里小猫抓痒似的难受......
许澈伸出手指,摩挲着画里人的脸、下颌、脖子......嘴角勾了起来,一对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苗小小和彭佳推门的声音他没听见,沉浸在曾经的甜蜜中。
“咳咳。”苗小小清了下嗓子,“老幺,彭佳想找你聊聊。”
许澈慢半拍地回头,眯起眼睛,喉结艰难地滑了下,嗓子哑着,“彭佳,你等到了,我和龙彦达分手了。”
彭佳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上去,小腿斜倚,双手抱臂,腰背挺直地看着他,“这么快就认输了?”抬眼示意苗小小,后者收到讯息,转身出门。
“你要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可以走了,帮我把门关上。”许澈明显防备。
彭佳喜欢龙彦达,许澈虽然已经没有了防备情敌的资格,但他找不到不防备的理由,惯性思维,就像龙彦达还是他的一样。
当初两个人曾短暂地说过几句话,彭佳觉得许澈追龙彦达就是玩玩而已,许澈没把彭佳放在眼里。
针锋相对的那一次还历历在目,那个志在必得、笑着对彭佳说“你猜”的人,现在正颓丧地坐在地上,俊美的脸蒙上了一层寒霜。
“不能聊聊吗?”彭佳艳红的唇扯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许澈没有回答,扭过头,盯着手上的画,慢慢地一张一张地理着。
“你真的喜欢龙彦达吗?”彭佳身体歪过去,看到了许澈手里的东西。
许澈紧抿着嘴唇,盯着画中人的深邃眉眼。
“和龙彦达分手是什么感觉?”彭佳继续。
许澈停下手里的动作,怔怔地盯着竖在面前的画架上的那张素描纸,上面寥寥画了几笔,勾勒出一个横躺着的轮廓。
什么感觉?一边亲吻一边说着分手,亲吻里全是诀别,想让时间停止在那一刻,想把怀里的人嵌进自己的身体,知道吻过之后就是失去,心空的像没有一丝回响的深渊。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许澈,”彭佳低声说,“比起我从来没得到过,你要幸运太多。”
许澈单手撑地,站起来,从书架上翻出来一个透明资料袋,把手里的画一张张压平,平整地放进去,再仔细地放回书架。
彭佳并没有介意他的冷淡,看向许澈垂着头的背影,“许澈,我放弃龙彦达了。”
转过身,许澈背靠着书架,看向彭佳。
“从我知道他每天到医院去陪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放弃他了。”彭佳自嘲地轻笑,“龙彦达不会照顾人,我一直觉得他就算谈恋爱,也是别人照顾他,你不知道我有多想照顾他。可在你这儿,他变得不一样了,我猜,他应该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你也真的喜欢他,就好好在一起吧。我不会再强求了,与其勉强自己,不如祝福他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对吧?我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开心,你能让他开心。”
“可我让他伤心了......佳姐,跟我讲讲龙彦达吧,以前没有我的时候,龙彦达是什么样子的,我想知道,”这段话许澈听进去了,他想拨开迷雾找到答案,眼神透亮,“我想知道他的一切,然后再重新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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