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事,细妹子关心地拉着她,欲言又止,安嘉璐笑了笑道着:“没事,我真没事,我妈妈是协助调查,就即便有事,她也能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拜托你们,别告诉解冰啊,他恢复得不错,进来吧,他都快闷死了,天天追问案情,谁也不告诉他……”
安嘉璐抹了把眼睛,把众人往房间里领,匆匆进门拥上来看解冰了。门口站着和骆家龙附到董韶军的耳边道着:“我觉得有戏。”
“为什么必须患难一场,才能走到一起呢?”董韶军道。
“挺那个的啊,家里出事了,对她打击挺大的。”骆家龙道。
“恰恰相反,女神从神坛上走下来,开始懂人间烟火了,这是好事。”董韶军看着安嘉璐憔悴却是喜悦的样子,如是道,进门时还不忘回头一指骆家龙评价道:“你个傻x。”
骆家龙摇摇头,笑了笑,跟着进去了。他也发现,今天并不是预料的悲剧场景,反而是处处透着浓浓的温馨,大家都在讲高兴的事,不想触及两人的伤心处。
是啊,劫后余生的重逢,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呢!
汪慎修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他推开门时,大家都愣了,都默然无声地看着他,有惋惜、有同情、私下里都知道他和那位前身是夜总会俏姐的风流韵事,都为他有点不值。
汪慎修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到解冰的面前,笑了笑,抱了抱坐起的解冰,往他被单上,轻轻地放了一摞纸,然后匆匆地、留恋地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是纸,是一只叠好的纸茑子,解冰摊开时,笑了,他看到众人那种复杂的眼神,他虚弱地道着:“你们不要这样对他,不管是作为警察,还是作为男人,他都敢作敢当,这一点,我不如他。”
众人看看安嘉璐俏红的脸,都笑了,董韶军看着解冰把玩着纸茑,好奇地问:“什么意思?好歹送束花呀?怎么送叠纸来了?”
“这是替余罪送的,余罪这个坏鸟居然还想考我。”解冰道,他从来不认为智商比谁低,一眼就看出这个玄机来了。
“什么意思?”安嘉璐不解了,都看着病床上了解冰。
“他在告诉我,他追踪的嫌疑人就像这只纸茑……插翅难逃!”
解冰轻轻地甩出去,那纸茑飞出去不远,便一头栽倒,落在地上………
插翅难逃(一)
二十七日晚十五时,五原市公安局后勤装备处。
这里是北郊一个偏僻的地方,国办经侦局的来人驻扎于此,因为诈骗案的原因,不断带往此地的嫌疑人平添了几分热闹,门外沿街连日来泊着一溜靓车,都看着戒备森严的装备处兴叹,偶有问题不重被放出来的,一家人顿是欢欣鼓舞,尔后又是痛哭流涕,就在当场演一出悲喜剧。
装备处的主楼,警卫加了四层,所有有关案情的资料最终都汇总在这里的二层,集中办案的地方办公桌根本不够用,直接拼了几个乒乓球台当桌子,满桌都是堆积如山的资料,数据硬盘,沿墙排满了电脑桌,直联着各地的警方数据库。
案子进入了僵持阶段,各地统计非法集资的金额最终停留在91亿的数字上,除了支付利息、用于项目投资,以及被参募人挥霍,尚有接近三十亿去向不明,这些长年和单据打交道的经侦现在也能看出来了,本案不是一个单纯的集资诈骗案,而是一个案中案,准确地讲,是在非法集资案中,又出了一个诈骗案,发起蓦资的星海公司,被人用巧妙的手段,从集资的大蛋糕里,切走了一大块。而且他们直到案发还一无所知。
于是这个案中案,就成了追踪的关键所在。
三楼是封闭的空间,即便国办经侦人员也不能随便出入,那里是专案组的核心所在,只有那儿唯一的一台服务器可以向在场的经侦发布命令。
此时,这里数个大屏幕上排着案情摘要:
8月3日,太行融投法人孙迎庆出境,从沪城直达美国洛杉矶,据查实,他已经拥有美利坚合众国的绿卡。
8月19日,原星海投资经理助理殷沐晨(化名殷蓉)出境,她持的旅游护照,去向未明,仅查到了机场记录,出境后第一站抵达东京就和旅行团失联了。
8月21日,马钢炉的妻子陈丽丽带着儿子出境,去往加拿大,据查实,她在走之前集中抛售了手里的房产、汽车等贵重物品。对此专案组有过争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终还是放行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明知道是谁,而你可能根本动不了人家。
8月24日,五原警方给出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赴南方的抓捕组居然咬上了马钢炉一行,卞双林、马钢炉、何占山在内,何占山已经查明,是一位因为盗窃军用物资上过军事法庭的人,枪击案的主犯嫌疑,最终落在他的身上。
8月27日,现在……又有一条重要信息传来,马钢炉失去消息,外勤跟丢了。
事发地在深港一家商场,人多眼杂,进去马钢炉就不见面了。等追上何占山和卞双林,他们两人同乘一车,转悠了两三个小时,直抵海关出入境检查站……
心跳要比屏幕上的计数快多了,卫星传输的图像,很清晰地看到了那辆车驶在高速上,通过深港与境外交界的海关,一去就是海阔天空了。
“还有二十分钟,该做决定了。”
张勤道,看了看坐在会议桌边上的许平秋,许平秋猛猛抽了一口烟,没吭声。
同座还有两位,是经侦从部里调来的专案人员,刑事侦查局一位处长,寥汉秋;国际刑警联络处处长,杨诚。两人资历虽不如许平秋,可接触跨国案例时间较长,而这一起,很可能成了跨国案子。
“这应该是个试探,嫌疑人马钢炉肯定藏在暗处,他没有急于逃跑,一是要处理黑钱;二是试探我们,如果直接定成刑事嫌疑人,红色通缉令会让他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有麻烦,哪怕没有引渡条约的地方……而现在,我们也顺着他的思路钓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到收网时候了。”寥汉秋道,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对了,违法资金肯定掌握在他手上,如果逃出去,司法途径引渡回人来有可能,要回钱来,几乎没有可能,境外银行根本不买中国警察的账。”
“我同意寥处的意见。”杨诚道,这位中年人说话很小心,征询地看了许平秋一眼,许平秋没反应,他大胆讲着:“五原警方的反应非常迅速,在案后第一时间咬上了嫌疑人,据后续的经侦资金追踪,关联账户的出入,确实就在深港,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很有利……但是,如果他两脚踏出境外,我们就再有什么证据,也只能后悔莫及了。”
“还有吗?”张勤看了许平秋一眼,明显说服力不够,许平秋在吝于发言。
“卞双林的案子我看过,这是个相当有经验的巨骗,集资诈骗的案中案,很可能出自于他的设计,目前看来,他们是已经分赃完毕,要分道扬镳,只要抓住这个突审,很快就能找到马钢炉的藏身之处。”廖汉秋道,显得神情有点焦虑,他知道出境追捕的难度有多大。
“这种事关键时候不能出现任何疏忽,真要闪失了,再找到人可就难了。”杨诚道。
其实张勤和国办两位是同样的心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迅速突审,找到马钢炉的下落,这件事就圆满完成了,但他总觉得自己没有十成十的把握,特别是在许平秋那张看不出表情的面前,他征询地问着:“许局,您的意见呢?”
“我得考虑一下,万一审不下来呢?何占山是命案要犯,杀人的事都干过,还有什么能震慑到他?”许平秋弹弹烟灰,平静地道着:“如果他们之间有某种特殊约定,比如,出境就联系,这个时间差,谁能保证把何占山审下来?”
“那卞双林呢?”张勤问:“他应该能拿下来吧?”
“你太武断了,现在没有卞双林涉案的任何证据,他随便编个瞎话诓你两句,误上几分钟,马钢炉一跑,几千公里的海岸线,多少条走私蛇头,你敢保证他没有其他途私出境?每天偷渡的人,可不是个小数目,都从什么地方走了?”许平秋连连几问。
几位大员心情越来越凉,自信被轻轻松松击破了,寥汉秋道着:“没有十拿十稳的抓捕,有时候逼不得已,必须雷霆一击。”
“对啊,绝对不能放他们出去啊。”杨诚道。
“抓真的很容易,即便你们也知道是试探,为什么要抓?他们明显不是主要目标,我敢保证,在他们身上查不到资金去向。”许平秋道。
“那您的意见是?”张勤小心翼翼地问。
“放他们走。”许平秋狠狠地掐了烟头。
“我不同意。”寥汉秋道。
“我也反对。”杨诚道。
张勤脸色一苦,难住了。
此时,传输的技侦喊了声:“他们下车了。”
众人齐齐看向屏幕,画面传输稍慢,像慢动作,不过能看到,何占山和卞双林提着行李,走向出入境检查站,根据忙闲时分的排表,用不了十分钟,就会踏上异国他乡。
技侦把画面切换到了出入境大厅,捕捉到了排队等待的两人,在拥挤的人群里,显得很不起眼,他提醒着:“我们画面传输,比实际要延迟二十秒左右……抓捕组请示来了,他们已经和海关联系上了,询问下一步命令!”
下命令的却沉默了,张勤焦虑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寥汉秋甚至看到了他额头上沁出了汗粒,这种案子,要是将来起底发现放跑了一个重要嫌疑人,那责任有多大可想而知,甚至连国办这两位也未敢下结论。
“我们表决怎么样?”张勤说了看折中的方案,他道着:“我建议抓捕。”
“我同意。”寥汉秋道。
“我也同意。”杨诚道。
三人俱看向许平秋,许平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上了一支烟,丝毫不顾别人的反感情绪,在慢条斯理地抽着,眯着眼,似乎根本不准备发言。
就这样僵持着,静默着,眼看着两位出境的离检查台越来越近,连技侦也吃不住劲了,都什么时候了,家里还下不了决心,三人互换着眼色,张勤咬咬牙下了决心,他道着:“三对一,有事我负责,通知抓捕组……”
“慢。”许平秋一拍桌子,睁开眼了,炯炯有神盯着,吓了几人一跳。
他盯着张勤道着:“如果没有我们前方的信息,你们经侦的方向,现在可能还在云里雾里打转,转不到这个案中案上;如果没有前方咬住这一行人,我们到现在可能还不知道马钢炉居然没有逃跑,还在境内……我说的对吗?”
“对,我并不想抢功,可也不准备犯错啊。”张勤道。
“可你现在准备犯错,一抓捕,等于是告诉马钢炉,他已经被盯上了……之所以选择这个试探,我想无外乎他自以为棋高一着,我们根本没有掌握他的任何犯罪证据,但一抓捕,可能导致他马上潜伏,伺机出境,我们前方可能就要变成瞎子了……”许平秋激动地道,在座诸人看出来了,他是铁了心要放两位嫌疑人走。
“可这个……太冒险了。”张勤凛然道。
“那你觉得,马钢炉会把所有资金都放在他的保镖和这位卞双林身上?卞双林还是个老骗子啊。”许平秋反问。
一句诸人语结,张勤犹豫不定,而那两位被否定了,却是有点忿意。
“我不能同意你的冒险,就凭何占山命案嫌疑人,也必须实行抓捕。”张勤咬咬牙,又一次转过身。
“我还有一个扣子,想听吗?内容比案子更刺激。”许平秋在身后道,张勤蓦地回身,他瞪着许平秋,这老家伙一连给了他五个扣子,一扣接一扣,把案情推进到现在,居然还有?他疑惑地问:“你想拖延抓捕?”
“对,第六个扣子是,马钢炉不是主谋,还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在准备出逃,如果这里打草惊蛇,那么之前,我们针对这伙骗中骗的嫌疑人做的所有一切,都是白费了,就即便这里能抓到马钢炉,你还是要漏掉一个目标……而那位,才是终级标靶。”许平秋道。
最后一刻,许平秋才把最大的一个扣子扔出来,那等于说,有可能资金去向仍然是错的。这一下子,把国办来的几位都听懵了。
“你在危言耸听?”张勤不信了。
“错,我在救你,否则你能解释一下,我为什么手里能掌握马钢炉的去向?为什么我的追捕小组能在千里之外咬上他?那个追捕小组您清楚,是隔离审查的那位重案队成员……如果这些还不够,我还可以告诉你,除了这个抓捕小组,还有一组,全部是特勤,他们在等着目标露头。”许平秋道。
这不啻晴天霹雳,敢情调集大量警力追捕的方向,仍然不是最终方向,张勤有点愤意地盯着许平秋,这位老警察可比骗子可恶多了,根本就没有完全相信他。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余罪带着特勤在什么地方吗?如果不在深港,在哪儿?”许平秋道。
这下,他不敢不信了,对技侦下着命令:“放弃,放弃抓捕!”
于是,诸人在千里之外,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嫌疑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境,回传的信息很嚣张地用的是本名:
卞双林,何占山,都办得是旅游临时签证!
“许副厅长,现在您该把全部告诉我们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勤颓然坐下来了,他有点余怒未消。
“我们之前是全部放手了,不往外公布案中案的真相,新闻发布仅限于星海集团的违法事实,目的就是让他们觉得我们没有掌握任何证据,而现在是很奏效的……你们看,卞双林和何占山用的是本名签证,几乎就是在试探他们会不会被抓走……我不客气地讲一句啊,这两人即便抓回来,我们有什么能定他罪的证据?没有,几乎没有,所以他们才敢扬长出境……”许平秋道,说这话时,甚至有点兴奋。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除了马钢炉,还可能有另一个目标?”寥汉秋不解地问,以他接触本案的情况,似乎不太可能。
“应该有,30个亿,马钢炉的胃口不会有这么大。”许平秋看看表,狐疑地道着:“快了,既然露头了,那就该出窝了。有点耐心,我感觉,今天要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