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成狱
一辆加长的十七座依维柯缓缓地驶进了唐朝酒店的停车场,看场的保安都缩在门厅的檐下,他们看到了这车歪歪扭扭,一直没有找到车位。两人还龇笑着呢,车窗里伸出来脑袋吼着:嗨,哥们,给看着点,擦了别人的车我们赔不起哈!
也是,这也算保安的一项职责了,一个胖子,拎拎雨衣,跑到了车后,看着几乎与车等宽的位置,在车后比画着,却不料车后门轰声洞开,几只手毫无征兆的把他揪上车了。
片刻,这保安像被挟持了,伸着脑袋喊了:老张,来一下。
那一位迎着雨奔上来,以为和司机又发生口角了,要是蹭车可麻烦了,走到车前还没看清呢,也被车门里几双手揪上车了。
“警察办案,配合点。”
黑暗里,亮着个昏黄的电筒光,一圈脑袋,几个寸头的,这么恐怖,是不是警察都得配合啊。两人赶紧机械地点点头。
转眼间,两位穿着保安服,披着雨衣的新“保安”,悄无声息地把原保安替换走了,骆家龙在车窗里瞄了一眼,还行,像模像样地在指挥出入车辆呢,尽管这时间段已经没啥车了。
下一站了,未央酒店,如法炮制,又挟上来两位保安……换完车就走,大雨成了最好的掩护,没人注意到,停车场那些辛勤的保安,早换人了。
二十二时二十五分,置换完毕。
又过五分钟。车驶到了未央酒店的出口,接到了冒着雨奔来的余罪和肖梦琪,转眼,车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中………
“来姐,是不是……快要动了……”助手快坐不住了。
来文没吭声,悄悄调整着胸前的针孔偷拍。
小型的拍卖会,和唐朝酒店的名字一样,充满着浓浓的文化韵味,书画、古籍、笔墨、纸张,外行无法想象的是一摞明清年代的明八行宣纸都可以拍出数万元的价格,成交价都不算大,可相比于所拍物品那么偏门的玩意儿,就显得价值不菲了。
来文和助理穿梭在这个相对公开的拍卖会上,可以随手取阅的册子,可以随时坐下来慢饮的茶座,可以和工作人员商量随时进去商讨的雅间,服务生都是汉唐仕女风格,这时候来文也明白为什么楚湘萍选择那身并不耀眼的打扮了。
她那身在大街显得有点土气的印花上衣扮相,放到这个环境里,却成为回头率最高的的形象。素色显得端庄娴淑,外衣大花妖娆妩媚,小花浪漫可爱,那繁复的、复古的旧式着装,似乎更体现女性妩媚,让她在这个场合,比袒胸露背的辣妹还抢人眼球。
此时,她正和一个胡子拉碴,颇有艺术风范的男子在品着茶,那可是位不声不响的低调土豪啊,刚刚拍卖会上,花四十万拍到了一枚镇纸。很不幸的是,财露白,要招灾了。
“来姐,怎么还没动静啊,他们要走了。”助手吃不住劲了,看到两人起身,她问着一直躲在角落,扮作外行人的来记者。
是啊,还没动静,来文看看表,已经快十点半了,她亲眼目睹了这个女人从进场到换装、到钓上一个男土豪的过程。假如是案子,那就不虚此行了,可要不是案子,那可就真的跑一趟了。今晚这环境呀,她估摸着,成就一夜情的男女不在少数。
“他们走了。”助手提醒着。
茶座上,那位男士起身,似乎彬彬有礼地说了句什么,楚湘萍笑吟吟挽起了他的胳膊,俨然一对似的亲昵走着,片刻消失在门外。
来文再也不淡定了,她摸着手机,不管和余罪的约定了,直接拨电话,却不料还没拨出去,电话就进来了,她匆匆一接,拉着助手就跑。
快跑出了门,进了电梯,几十层的酒店,你知道那对到哪个房间办事去了?
助手小声问着:“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到外面,架监视……那边说,如果她们得手,会通知我,在抓捕的时候会让我们剪取一些镜头。”来文小声道。
“可他们知道……在哪儿抓人?”助手纳闷了。
“不要老问行不行?你问我,我问谁去,快走。”来文训了句,敢情也是心里没底。
两位女士奔出了酒店大厅,上了泊在停车场外的采访车,驶出去足足数百米,几乎到了拐角,夜幕和雨色遮蔽着,从开的天窗里伸出去了长达一米的防水摄制器材。两位记者坐在车里,开始从门厅出来的人里,寻找那个消失的目标了。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连出去的人也很少……
二十分钟过去了,没有,有出去的客人,有离开的车辆,但都没有看到那个女嫌疑人。雨幕是最好的掩护,不仅仅掩饰的是偷窥者,还有被偷窥者,厚厚的遮盖雨具下,远距离偷拍失效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还没有……
捕捉新闻的激情,开始慢慢地消退,剩下的是怀疑和焦躁在慢慢地滋长,这时候,来文拨电话,也没人接了。
雨中在执勤的保安,车里在焦灼等待的来记者,还有在雨幕着疾驰的那辆运兵车,或者还有一位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焦急等待着消息的商小刚。
误了,都因为这场不期的大雨延误了,商小刚在拨着电话。
电话的另一端,丁零零响着,却没有人接。
事情纰漏太大了,本来想把这胖子勾回房间,可不料人家非要到自己房间。本来她洗白白之后,要邀请胖子进去洗的,可不料这胖子色急难耐,没来得及催,她的嘴就被一张臭烘烘的嘴给堵上……
“讨厌、讨厌……你欺负人家……”姚瑶撒娇,移开了胖子的咸手。
那胖老板嘎嘎奸笑着,安慰道:“刚才还叫哥了,这都生气了……别生气,哥养你,以后你啥也不用干了。”
“那我干什么?”姚瑶看看手机,娇嗔地问。
“陪我干就行,哈哈。”胖子又搂上来了,却被姚瑶拍打掉手,嗲声道,“去洗洗啊,臭死了,一身汗……我男朋友的电话啊,这可怎么解释哦。”
越是说这种话,越是显得无助,似乎越能勾引男人怜香惜玉的心情,那胖子也豪气,直道:“解释个屁,蹬了。”
“讨厌,别说话,去洗澡……乖……”姚瑶又哄又撒娇,那胖子围着浴巾,进了尚未关水的卫生间了。
姚瑶拿着电话,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手机屏幕,是商小刚约定的号码,看看时间,在这里耽误了半个小时,肯定等急了。就在她犹豫接不接电话时,听到了扑通一声……然后她笑了,起身走到了卫生间门口,轻声喊着:“哥,一块洗不?”
应声开门,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然后看到了水汽氤氲的卫生间地上,直挺挺倒着那个胖子,肚子凸起了一大块,已经……晕了。
关门,穿衣,收拾房间,现成的行李箱,摘的表、首饰,片刻间她把房间里值钱的东西收罗一空,只留下了衣服。
收拾妥当,从女包里刷声抽出一条布单……不,纱质的料子,肩上一披,红裙美人又变成了蓝色魅惑。
摁了排气的开关,摁了房间的灯光,她慢慢地擦拭着痕迹,最后退出了房间。薄毛巾在头发上一挽,又成了一个束发的女人,眼镜架上鼻梁,沿着甬道一侧,悄无声息地从安全出口消失了。
又过一会儿,准确地说是已经到二十三时了,姚瑶从一层的电梯出来,太多的变故让她显得有点零乱,不过还好,终于到手了。
“喂,我出来了。”她对着电话说,下意识地压压女帽边沿,往厅外走。
“怎么这么久?”商小刚问。
“遇到点小麻烦,回去再说。”姚瑶道。
“那好……我等你。”商小刚道。
“她们怎么样?没出事吧?”姚瑶问。
“她们比你快,已经在路上了。”商小刚道。
“好,我离开酒店了,一会儿就到。”姚瑶道。
顺手挂了电话,但她保持着这个打电话的姿势出了门厅,手臂是掩饰面部的最好遮挡,这些小技巧有时候很有用的,最起码不会在这里的监控里留下全貌。
没人,背后没有,身前没人,她摁着车钥匙,停车场西北角一辆车灯闪了闪,她心里窃喜,还好不在地下停车场,省了不少事。急步匆匆地奔向车,只看到了两个守场的保安,她一紧张,那保安赶紧向她敬礼:“您好,出去啊……视线不好,倒车小心点。”
“谢谢。”姚瑶心情大好,谢了句,上了车,一摸方向盘和挡杆,心里又是狂喜,一辆雷克萨斯,她在车展上摸过。
启动,精美的车仪表,耀眼的灯光,车后穿着雨衣的保安,在向她挥着手往后倒。瞬间移位,车前不远,又一位保安给她指示着出去的方向。五星服务这么好,让她全身心放松,平稳加速,驶出了停车场,长舒一口气,踩着油门,转眼急速冲进了雨幕。
“是不是这位啊?”保安凑一块了,小声交流。
“看不清。”另一位道。
“我怎么觉得不可能呢?搞这么一辆车走,得判十年八年吧?”保安道。
“有什么不可能,逼急了什么不敢干。”另一位道。
“也是,这些人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两人小声交流着,现在发现最后的放弃拦截是正确的,否则这天气人脸瞧不清楚,真抓错了,又是身家不菲的人,那可该着小警察们哭了。
二十三时二十分,女嫌疑人从宴会消失已经整整一个小时了。
这时候,肖梦琪正单人只身进入长安市的交通监控中心,这里已经乱作一团了,因为暴雨骤至的原因,凸显出了不少城建的问题,数条街道积水,交警全部拉到一线,维持城市里脆弱的秩序去了。她是通过支队联系的,陪同她的是长安市刑侦支队长,专辟了一个坐席,当全部的大屏幕闪出各个交通路段的实时画面,谁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意外地笑了。
“肖政委,北站往北,要是上包茂高速还成,如果走g65w国道,十公里后我们就看不到实时监控了,这大下雨天的,就市区的监控估计都要坏不少。”这位支队长提醒着,他不知道是什么案子,但像这样不要配合,不要警力的行动,让他很不舒服,提醒的目的在于,出了市区进了国道,那就鞭长莫及了。
“没关系,咱们行动不便,他们照样跑不远。”肖梦琪仍然讳莫如深。
五原的邵万戈也要来了,乘坐最后一班航班就为了来看今晚的表演。
也在这个时候,一直窝在唐朝酒店的外围,拍了无数雨中画面的来记者,接到了离开的通知,给了她一个不确定的地点:沿g65w国道向北行驶。
她不解,不过还是依照肖梦琪给的信息,让司机向北循着导航,驶上了g65w国道。
同样在这个时候,唐朝、未央、古城三家酒店,谁也没有注意到,停车场的保安已经齐齐消失了,他们乘上了当地来的一辆警车,也开始向g65w国道行驶。
时间似乎都要回归到一个点上。
此时行驶在g65w国道上的姚瑶,却是一点危险的感觉也没有。她听着音乐,随手取用着车上小冰箱里的啤酒,全身耸着跟着节奏在飞快地行驶着。偶有警觉前后看看,也看不到车辆行人,就即便有车,也是那种轰轰作响的重卡,对于她是没有危险的。
电话来了,她关下了音乐的声音,放慢了车速,接听着:“喂,小刚……还有多远?我到……我不知道我到哪儿了……等等,刚过草滩镇的标志,啊,还有二十公里?”
“开车小心点啊,路上有的地点积水了。你前后看了没有?没事吧?”商小刚在电话里道。
“没事,鬼影子也没有一个。她们到了没有?”姚瑶道。
“肥桃回来了,春儿也比你快,你怎么这么慢?”商小刚问着。
“够快了好不好,这鬼天气往乡下跑,你以为老娘是玩速度与激情的啊。”姚瑶火了。
“好好好……小心点回来,就等你了。”商小刚口气软了。
她愤愤扔了手机,一踩油门,车如离弦之箭,冲破着雨幕,飞速行进。这种事对她来讲一点都不难,酒店里麻翻个客人,卷走随手东西,再开走他的车,太容易了,即便她保持一百个警惕心,不时地瞄瞄车的后视镜里,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黑暗。
是啊,这鬼地方,她都不知道在哪儿,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跟着。
又行十几分钟,她依着约定的地点,放慢了车速,看到新义村的界牌时,打着方向,上了水泥村道,车的左前方不远处,三台明亮的led灯向她指示着方向。她踩着油门,拐了几拐,驶进了一处没门的破旧院子,院子里的房间里亮着灯,已经泊着两辆开回来的豪车了。
一辆奥迪suv、一辆昂克雷,都是新款。
泊好车,嗒声开门,刚下车浑身寒毛倒立,一刹那像第六感特别灵敏一样,她觉得哪儿不对劲,瞬间又钻回车上发动着。
晚了,亮灯的屋里,已经出来一排人,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她。院外轰鸣声起,一辆黑色的依维柯倒着车,半个车身堵在门中间。
此时她刚刚倒车,然后省悟已经无路可逃,她重重地拍在方向盘上,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尘埃落定
邵万戈是凌晨二时的落地航班,本案向市局汇报,兹事体大,需要协调的地方又多,他和政委李杰是连夜被派遣出差长安的。
上航班前刚知道开始抓捕,到长安已经是尘埃落定,从机场到市区还没有进刑事侦查支队,喜报又来,连接赃车的也被诱捕了。连骗子带销赃的,逮了7个人,而来长安办案的,也不过十几个人。据说这团伙分工相当明细,车还没开回去,销赃的已经等在那儿了,结果抓销赃的,比作案的还早。
闻听此处,李杰凛然道:“这案子是走在嫌疑人前面了啊,我明白老队长为什么愿意用新人啊,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就是牛犊,也成下山虎了啊,比这再危险的缉毒他们都干过……厉害,奔袭千里,只用几个人,这是四两拨千斤呀!”邵万戈道,由衷地赞叹了句,他知道跨省异地用警有多难,这种人生地不熟的环境,能把事办了就了不得,何况还办得这么漂亮。
人赃俱获哪,这是所有抓捕最难的一种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支队最高端的追踪有微电信号,可他们没有啊,顶多能用上gps,这种天气效果也未好啊……怎么可能,在离市区33公里的新义村地界抓到?”李杰有点纳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