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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琴刚愤慨地说完话,便见小福子提着砂壶小跑了进来,近前打千道,“小主息怒,琴姐姐别生气,有荣总管和奴才干事呢。”
苏琬清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也基本听出了意思。会有奴才趁她失宠懈怠,她早就料到了,“我没生气,让荣宁进来,我有话要交代。”
小福子跑出去喊荣宁,不一会两人都进来了,荣宁瑟瑟地见礼道,“请小主吩咐。”
因失了宠,苏琬清也不再梳妆,故而是素面朝天的,她将背后的头发拢到胸前来摩挲着,沉声道,“你们也都看见了,我如今是失了圣宠的人,别旁白无故地耽误了你们高升。若是下面的人有想离开的,就代我放赏,送回内务府去,也不枉主仆一场。”
荣宁原以为主子要显威立立规矩,结果苏琬清倒是这般和气地让他们离开,他一时有些发懵,傻傻地问了一句,“若是剩不下几个人怎么办?”
“三心二意的奴才留着也没用,反倒给自己添乱。去吧,该打发的都打发了。”
荣宁和瑜英得了令,便下去安排。到最后,太监里只剩了小福子,宫女里只剩了春兰和夏荷,一时之间,抚辰殿凄凉无比。
“你们还愿意跟着我,我是发自内心里感激你们的。日后咱们主仆同进退,若有我风光的一天,自然也惠及你们。”
“谢小主。”众人齐声应到。
“都下去吧!小主有事自然会传唤你们。”画琴道,见几人都出去后,将什锦隔断门关上了,又走回来道,“今晚奴婢就安排人去送信。至于恪侯,小主打算什么时候见?明儿就是十五了。”
苏琬清思虑良久,方道,“八月十五中秋,太招人注意了。再等等吧,总觉得还不是时候。”
中秋乃是花好月圆的佳日,因宫中前不久刚办了皇帝的万寿节宴,这一天并不举办大宴。贤妃代替皇帝颁了恩旨,准许品级高的妃嫔召亲眷入宫陪伴,而品级低的,则一同聚在御花园的凉亭,大家图个热闹也就罢了。
皇帝朝议日讲后到寿康宫给太后见礼,因话不投机,连午膳都没在一起用,便早早回了乾清宫。
皇帝坐在肩舆上,一手支着额头,另一手搭在龙首的扶柄上。李容贵偷瞄了两眼,那眉锁的可紧,八成是为了今晚召幸哪位娘娘发愁呢,谁叫没有册立中宫呢!正这么想着,忽然听皇帝低沉问道,“后宫有什么动静吗?”
他其实知道皇帝问的是抚辰殿,只不过磨不开面,才特意扩大到整个后宫。其实昨儿夜里他就听说嘉芳仪裁撤宫人的消息了,但碍于皇帝不问,也不敢贸然上报。
“回皇上,昨儿嘉芳仪裁撤了几名宫人,至于缘由,奴才听说,好像是嫌人多聒噪。”
皇帝“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李容贵偷觑道,“嘉芳仪只留了两个丫头一个太监,这…恐怕有个伺候不周,要不奴才再去内务府挑几个送过去?”
“不用,她既嫌聒噪,朕可这么着也挺好的。”皇帝颇有些赌气,抬眸望了一眼深远的天,秋日里天空万里无云,甚是辽阔,可他心境却并未因此开阔,“给敬事房说,今晚宣容嫔。”
元杏瑛得宠后,内务府拟了“容”字,皇帝不置可否便赐了旨意。容嫔中秋夜侍寝的消息传到抚辰殿时,众人都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瑜英打破了沉默,“小主继续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不如小主明儿炖一盅汤,送去乾清宫。听说皇上为了中原粮食秋收减产,甚是忧虑。”
“不去。”
瑜英瞥了一眼荣宁,荣宁囔道,“这元小主也太缺心眼了吧,她失宠时,咱们小主好吃好喝关怀她。如今,她得宠十数日,连来咱们抚辰殿探望探望都不愿意。”
这事正戳在苏琬清的心口上,她虽然不言语,但内心还是有所考量的。是她看错了元杏瑛了吗?她无从得知,只知道以后也许真的不能这般对人掏心掏肺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事对画琴说。”
瑜英暗自叹了一声,这位小主什么都好,唯独不愿意听劝。她没有办法,只好退了出去。
苏琬清撂下手中的绣活,站起身踱步到菱窗下打望,清风阵阵吹来,槐树的叶子哗啦啦地响动,树根处干硬的尘土也被吹起来,但飞不高就又落了下去。
“画琴?”
“奴婢在呢。”
“皇上之前说,宣苏府的人进京探望,这事怎么样了,有没有新的消息?”
画琴面上十分为难,“奴婢私底下又去问过李总管,李总管说皇上后来没提过这事,司礼监也不能发旨,故而就此耽搁了下来。”
苏琬清嘲讽地一笑,疲乏地摆了摆手,转而问道,“御膳房都送了些什么样式的月饼来?”
“这…御膳房的人还不曾过来呢…”画琴说的有些心虚,连连偷瞧她的脸色,见那张芙蓉玉面上有了一丝的尴尬,随即道,“小主别急,想来今天要送的宫室太多,一时耽搁了也未可知。”
苏琬清在心里苦笑,何必这样欺骗自己呢,原来失宠了就是这样的滋味,只是这宫中有太多的女人是无宠的,这样凄苦的日子她们要过到什么时候呢?
黄昏既至,日影渐渐移到了西山边,夜幕很快沉寂了下来。中秋佳节,是赏月的最好时候,但这晚终究是阴沉的,密布的云遮住了圆月,令整个大地都伸手不见五指。
殿中的貔貅铜鼎炉中燃着安神香,薄薄的烟雾蒙罩在整个屋子里,散着清爽的香气。皇帝沐浴过后,只穿了明黄绣龙的寝袍靠在雕龙榻边翻看诗集,领口松松垮垮地开着,露出麦色的精壮上躯。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原本是极妙的景色,他读到“此时相望不相闻”,不禁又想起了苏琬清,原有的兴致也蔫了下去,故而恹恹地扔下了诗集,让太监收进了檀木架子。
元杏瑛身着单薄的素纱娉婷走了进来,在几步远的地方巧笑嫣然地见礼,而后走过来坐在了榻边,伸出手来就要为皇帝宽衣。
“早些安置吧!”皇帝说完便躺了下去,裹着杏黄的绫被闭上了眼,也不搭理她。
她呆立在了原地,没想到皇帝宣召了自己却又不临幸,转念想了想,咬牙劝道,“还是让嫔妾侍候皇上吧,皇上何苦为了嘉芳仪的事这般忧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