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趴在床上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他。
    王爽招招手，示意在门口发呆的李雯雯和麦一流一起出去。
    三个人关上房门，走了出来，在林荫道上散步。
    王爽点燃了一根烟，递给麦一流一支，后者摆手不肯去接。
    “你也少抽一点吧，自从峰哥倒下后，你抽烟也越来越凶了。”李雯雯不满的瞪着王爽。
    后者尴尬一笑，掐灭了香烟：“行，美女有命，岂敢不从？”
    李雯雯面无表情的向前走，双手插在夹克的口袋里，看也不看王爽一眼。
    “医生怎么说啊？”麦一流本来和他们素不相识，但因为之前处理程峰的事情来过一次，和王爽也算是结成了最萌年龄差的莫逆之交。
    王爽摇头：“医生说悬，说什么脑干啊……什么什么……”他挠挠脑袋，干笑：“我记不清了，死倒死不了，就是想醒过来有点难。”
    麦一流微眯眼睛，每一脚都恰到好处的踩着树木的阴影，忽然想到了什么：“哎……我之前看到新闻啊，说现在可以进行换头手术了！你说，给他换个头会不会……”
    “玩笑也要适可而止！”李雯雯忽然止住脚步，扭头瞪了麦一流一眼：“峰哥会醒过来的！他一直是个意志力非常强大的人！”
    “你懂什么啊！”王爽表示不服：“那换个脑袋，峰哥还是峰哥吗！”
    “只要有一线希望，那咱们都不能放弃治疗啊？”麦一流表示自己也是一番好心。
    “现在放弃治疗了吗？现在不就在治疗吗！”王爽继续不服。
    “好吧，好吧，你们就守着个植物人一辈子吧！”麦一流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两个人就这么在路上争执起来。
    李雯雯表示对这两个一把年纪的，却还好像争夺零食一样的孩子绝望了。
    麦一流当晚就住在医院的，因为豆豆不愿意离开。
    在没知道情况的时候，她曾经一度对程峰的所有信息视而不见，似乎也是一种刻意的躲避。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看到他现在的情况这么糟糕，豆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就死活不愿离开了。
    这正合了麦一流的心意，所以他大清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了医院妇产科的医生给豆豆做身体检查。
    这里的医生有着非常专业的医学知识，在详细询问了豆豆前几天孕吐的症状之后，说她身体是缺少一种元素导致，平时多吃点水果是没有坏处，另外还开了一点元素片。
    麦一流总算松了一口气，为了这个女儿，他也算是操碎了心啊。
    做完检查回程峰那里的时候，王爽已经伸着懒腰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看着豆豆和麦一流父女俩便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豆姐！大叔！你们今天什么时候走？”
    “这就走。”麦一流头也不抬的回答，扶着豆豆上台阶：“小心，小心。”
    豆豆却看他一眼，疑惑说道：“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不走？”麦一流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豆豆答道：“我想在这里陪陪风哥，照顾他。”
    麦一流真有点吞了苍蝇的感觉，完了，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本来带她来是一番好心，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见面了，程峰以后还能不能行来了？但是来这里一趟也是有风险的，那就是豆豆有可能铁了心的不肯走了。
    “豆豆啊，你看，这里毕竟是医院，虽然环境不错，但是病菌也多啊，你现在怀孕了，抵抗力很低的。”
    “你放心，我就在风哥这里，哪也不去。”豆豆说着就走进病房，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人。
    王爽耸肩，看着麦一流道：“大叔，既然豆姐要在这里多呆一会，那麻烦你们帮我看着行不行？我有事出去一趟！”
    “呦？我们是护工啊？让我们看？”麦一流不满了。
    豆豆却连忙说道：“去吧，去吧，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个葱香饼，忽然想吃了！”
    王爽打了个响指：“还是豆姐痛快！没问题！我先走了！”
    说着就蹦跶着出了病房，这边豆豆依然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看了一会，忍不住抬手在他的下巴和嘴唇上摩挲了一下。
    麦一流看着一个激灵：“豆豆你干什么？”
    豆豆却全然无感道：“风哥的胡子长出来了，这里有剃须刀吧？我帮他剃一下！”
    说着就去隔壁找东西去了，因为住院太久的原因，这里简直是什么都有，电动剃须刀还是专门为病人准备使用的。
    麦一流就这么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找到剃须刀，准本了水和毛巾，先是让床慢慢身高，让他呈躺坐的方式，这样方便自己操作。
    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胡须，麦一流不禁感慨起来，虽然可以随便使唤闺女，但也从未有被闺女剃胡子的殊荣啊，这个程峰上辈子难道拯救过世界？
    将泡沫打在他的脸上，豆豆认证仔细的为他清理着胡须，一边剃胡须一边说道：“风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吧？我是豆豆，来看你了。”
    说着自己也不禁莞尔一笑：“我给你剃胡子，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切！”麦一流一旁吹胡子瞪眼了。
    “你要是同意呢，我就找个裙子给你穿，顺便化个妆，然后拍张照片发到微博上！”
    将他的胡子刮干净，豆豆在他的脸上拍了拍，觉得还挺有成就感的：“这样就挺好的，我喜欢！”
    床上躺着的人当然不可能给她回应，很快，护工人员来了，要例行公事给程峰擦洗身体，并未给他喂营养液和简单的流动食物。
    豆豆全程都在旁边观看，看到护工将程峰脱的只剩一条内裤的时候，她不仅没有脸红，还忍不住身后在他身上戳了两下：“这样下去不行啊，都不锻炼，以后骨骼也很难协调，肌肉也都松弛了。”
    护工人员能听得懂中文，不禁笑着说道：“您说的是哪里话，以后还能醒来就阿弥陀佛了啊，醒来之后再想这些问题吧。”
    “风哥早晚会醒来的。”豆豆有些不悦的看了护工一眼。
    后者耸肩撇嘴：“我护理过很多这样的病人了，对于脑死亡的病人，不仅他们痛苦，就连自己的在家属也觉得是累赘啊，是负担啊，你今天才来吧？大概不知道情况，当初呢，这个人才住院的时候，经常有人来看他，后来呢，就是一男一女时常来陪着，你看看今天，一个人都不在啊，他们也烦了的。”
    “他们只是有事出去了。”豆豆蹙眉。
    “等过几天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护工一边给程峰擦洗身体一边说道：“过几天啊，你也会觉得烦了，到时候就会想，还不如安乐死的好！”
    “喂！”豆豆大怒，一把将护工推开：“怎么说话的你！”
    “哎呀，哎呀，我说错了，不好意思哦。”护工双手合十向豆豆道歉。
    麦一流听到动静也从隔壁走了进来，看着豆豆和护工正面对面的，杀气腾腾，马上为这暴脾气的女儿捏了一把汗，上前将两个人分开道：“怎么回事啊？发生什么事情了？”
    “哎呀这位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啦，真不好意思哦，我不过就是跟您的女儿讲了一下我的见闻，没想到她就生气了呢，真是吓坏我了。”
    麦一流又看向豆豆，后者没好气的对护工说道：“你走吧！”
    护工听到之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您让我走的哦？我不是没有完成自己的工作，是您让我走的，那请您不要投诉我哦。”
    “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豆豆作势要打人。
    那人吓了一跳赶紧飞快的逃走了，一边还哼了一声。
    豆豆拿起护工留下的毛巾，给床上的人擦起身体来。
    麦一流见状上前阻止道：“我来，我来，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
    “又不是没做过！”豆豆没好气的一把将麦一流推开。
    后者尴尬的笑了笑，在豆豆很小的时候，自己在做一件单子的时候摔坏了腿，卧床的那段时间就都是豆豆在照顾自己，其实这丫头从小开始就向着女汉子的路线成长了。
    摸着程峰硬硬的骨头，豆豆鼻头有些酸涩。
    这是报应吗？这是对风哥以前所做的坏事的报应吗？
    上天，如果真是报应，希望你赶紧结束吧，风哥还很年轻，真正的惩罚不是让他躺在这里像活死人一样，而是应该让他用自己的双手回报社会才对啊，这样算什么啊？
    你看看，他的身体日渐消瘦，他整个人求生的意志也日渐萎靡，难道真要到众叛亲离的那一天，让他用安乐死结束痛苦？
    不，这不是她麦豆豆所要见到的，那么多得了绝症的人还在拼命的与病魔抗争，凭什么让风哥放弃呢？
    擦洗完他的身体，又为风哥穿上衣服，豆豆将床放平，继续坐在一旁。
    麦一流真有点叹气了，真有点后悔自己带闺女来新加坡，只是……他还没告诉豆豆，这个私人护理医院凌峥也来过，他当初来找人没找到，应该不会来第二次了吧？
    但是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就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