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琪花沉醉了七日,第八日皇上终于来了,看着屋里满地的酒坛,心中怒气大盛,但瞧见趴在桌上满脸桃红、低声喃喃着‘亚父’的少女,又是一阵心疼。
百里琪花醉趴在了桌上,边哭边笑,边轻柔的唤着‘亚父’,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皇上在她身边蹲下,将她手里的酒坛夺下来,扔到了一边。
“别再喝了,也不顾惜着自己的身体,你不心疼哥哥还心疼。”
皇上想要抱她去床上休息,百里琪花一把推开他,不让他靠近。
“你滚开,你不是我哥哥,你别碰我。”
皇上心里有气,但看她醉醺醺的样子又无从发泄,只能柔声哄着。
“好了,别闹了,去休息,明天醒了小心头疼。”
“你不是哥哥,你滚啊,滚——”
“我不是你哥哥是谁!”皇上回吼了一声。
百里琪花立马委屈的瘪起脸,“你是坏人,你杀了管佶,害死了亚父,你是坏人。哥哥最疼我,什么都依着我,才不会让我伤心害怕,你不是哥哥——”
百里琪花委屈的哭诉起来,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将管佶的心都哭化了。
“对不起,是哥哥不好,是哥哥让你伤心了。”
皇上小心的拥抱她,百里琪花没有再抗拒,靠在他的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你把我哥哥藏哪儿去了,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我好想他——”
“哥哥一直在,哥哥一直最想啾啾,哥哥不会再让啾啾伤心了。”
“真的吗?”
百里琪花似是醉了,迷迷糊糊的一会哭一会笑,脸上全是鼻涕眼泪,又可怜又好笑。
皇上掏着帕子给她擦脸,柔声保证,“真的,哥哥再也不会让啾啾难过,啾啾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啾啾也不要想离开皇宫,哥哥只有啾啾了。”
百里琪花打了个酒嗝,也不知道听没听清他的话,咯咯笑起来。
“我想吃糖葫芦。”
百里琪花虚眯着眼睛,舔了舔嘴巴,觉得嘴里苦的厉害吗,想要吃甜的。
皇上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这么大了还喜欢小孩子的玩意。”
说着却又命下人立马去弄糖葫芦来,大晚上的,整个皇宫急翻了天,街上买糖葫芦的早回家了,找都没地方找去,只能让御厨做,御厨却又从没做过这种零食,尝试了两次才终于做好,急忙忙送来了九华殿。
百里琪花拿着刚出炉的糖葫芦,视线迷糊的睁着,胡乱张口就去咬,结果咬歪了,咬到了第二个,往签子外一抽,顶端的第一个啪嗒掉在了地上,沾了满地的糖汁。
“好吃吗?”
皇上心情很好,许久没有和百里琪花这样轻松的相处,往日的亲昵和温馨重上心头。
捏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百里琪花傻傻的笑着点头,嘴巴被包满了根本说不了话,大口大口的嚼着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牙齿太过用力咬到了山楂核,牙齿几乎磕掉了。
“好硬——”
百里琪花脸皱起来,将嘴里的糖葫芦吐出来,揉了揉嗑疼的脸颊。
皇上颜色一凝,朝屋外道,“把做糖葫芦的御厨赶出宫,重新换个人做。”
很快便有人将命令穿了下去,瞬间御膳房的御厨们战战兢兢,却都紧锣密鼓的做起糖葫芦。
百里琪花和皇上就这么相对无言的吃了一晚上糖葫芦,然后百里琪花困意上来,睡了过去。
第二天,皇上就解了百里琪花的禁令,准许她在皇宫里自由行动。
立马,后宫的嫔妃们都活跃了起来,登门造访者无数,但大多都被拒之门外,只有皇后和几个高位分的妃嫔进了九华殿。
当初大家都以为拾阳公主盛宠已失,但是没想到还能重获圣心,当真让人意外。
唯一平静的也只有皇后,她至始至终都明白皇上对百里琪花的看重,如今兄妹俩关系融解,她也就安心了,后宫的寒冬腊月般的冰冷气氛也终于能化了。
拜访者很多,全都找着新鲜话题和百里琪花攀谈拉关系,但没有一个人说起最热最重要的大楚、北渊联姻之事,一点风声都没透,显然皇上严厉警告过,此时不得泄露丝毫风声让百里琪花知道,否则后果严重。
妃嫔们虽想讨好百里琪花,更不敢得罪陛下,一个个的大嘴巴女人,在这件事上嘴巴却极牢。
百里琪花也不在意,假意应付着这些无聊女人们,也没有再故意和皇上顶着干,找皇上的不开心,虽然不算热枕,但也终于给了好脸色。
和百里琪花关系和缓后,皇上心情大悦,每日都会来陪她吃饭,各种赏赐流水般送入九华殿,将后宫妃嫔们看的直流口水,艳羡不已,却也知道这是艳羡不来的。
这位拾阳公主在皇上心里的分量与太子持平,连皇后和其他的庶出皇子都比不上,这份盛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外人看百里琪花,只当她被冷落囚禁太久,终于想通了,才会向皇上服软,只有百里琪花贴身的芦苇和大力知道,她是在等待机会,彻底逃出牢笼的机会。
大楚、北渊两国的和亲已经是板上钉钉,也在走着行程,还有半个月‘公主’就要起驾前往北渊和亲。
北渊国书上只写了请求与‘公主’和亲,大楚适龄的公主只有百里琪花,所以意思很明显,南宫薄想要迎娶的是百里琪花。
但皇上不会让她离开大楚,所以挑选了一个贵女‘冒充’公主,百里琪花便要让冒充变成真正的公主。
只要离开了皇宫、京都,天高海阔,自有她的容身之处。
假公主随着使团出嫁当天,皇上带着满朝文武大臣在太极殿相送,皇上早上还去九华殿陪百里琪花吃了早饭,瞧她对和亲之事一无所知,这才安心的离开。
皇上一走,百里琪花便按照预定的计划行动了。
百里琪花带着芦苇和大力往练武场而去,使团的人在练武场等着她们,悄悄让他们换上了使团的服装,然后混进了使团队伍之中。
大力身材高大比较惹眼,所以化成了男装士兵,混迹在男人中才不会格外出众。
因为百里琪花近日的良好表现,加上早上皇上去九华殿查探过情况,所以并没有很大戒心,也没想到百里琪花会和使团勾结,混入使团逃离了皇宫。
直到使团已经走出了京都城门,酉婆才终于发现了情况,赶忙通报了皇上,整个皇宫人心惶惶,大肆搜寻,根本不见百里琪花的踪迹。
皇上猜测百里琪花可能早就知道了和亲之事,已经随着使团跑了,立马亲自率兵追出了皇城。
百里琪花一出了皇城便想脱离使团,肚子离去,使团大人阻拦她,“我国陛下有令,必须将您带往北渊。”
百里琪花才不听这些,大楚皇宫是牢笼,北渊皇城又何尝不是。
她已经怕了皇城,怕了那最尊贵最华丽之所在,她已经因为那个失去失去了所有重要的人,再也不会逃出一个火坑,又跳入另一个火坑。
百里琪花寻找着机会,终于在北渊使团以为她不会逃走时,带着芦苇和大力抢了三匹马,向着迷惘、未知的前方逃离。
使团很快发现了她们逃跑追了上来,求追不舍,百里琪花拼命的逃,心里除了想要摆脱所有人,再没其他想法。
就在快被使团追上,无处可逃时,小煤球如上天派来拯救她的仙人般,突然出现,带着一伙府中侍卫,将使团的人拖住,带着百里琪花逃离危险。
百里琪花看着小煤球那依旧稚嫩的脸庞,距离初次见他已经长高了许多,如今已是个小少年,有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百里琪花突然鼻子酸涩,没想到最后帮他得偿自由的居然会是小煤球,那个她救出来的孩子,那个她怨恨的师千一的属下的弟弟。
“小煤球,你怎么会来?”
几人快马加鞭,不曾停歇,小煤球迎着风侧脸看她,笑着道,“阿琪姐姐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帮你逃出去,让你过上想过的生活。”
“你怎么知道我在使团里?”
百里琪花鼻子酸酸的问道。
“大哥发现的,然后告诉了我。”
小煤球的回答弦外之音是,李泽翰帮了她一把,放了她,不仅没有向皇上告发她,还让小煤球祝他一臂之力。
“大哥说,当年您从大火里救出我和姐姐的情分,他一直牢记于心。大哥也希望阿琪姐姐幸福。”
百里琪花沉默良久,才说了一声谢谢。
李泽翰还没有忘记她的恩情,对师千一亦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是哥哥……却把管佶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而且恩将仇报。
想到管佶,百里琪花又是一阵心痛。
她相信他还没死,她会找到他,这就是她余生得意义。
百里琪花不知道小煤球要带她去哪里,但她信任的跟着他,穿过一大片草原,爬过一座山脉,最后进入一片密林,然后见到了那个清雅浊世的背影。
百里琪花一眼就认出来了,不由自嘲的轻笑一声,“我的恩情终究比不上师千一。”
小煤球看见师千一也是一愣,慌乱的连连朝百里琪花摆手,“阿琪姐姐,我也不知道师大夫在这里,我不是故意带你见他的,我也不知道。”
百里琪花安抚的笑了笑,“我知道。”
摆明是李泽翰将她带到了师千一身边,李泽翰还真是忠心不二。
百里琪花下马,朝那个背影走去,师千一转过身来,那幢俊朗温润的面庞依旧漂亮的过分,从第一次见面她就为这个男人出色的容貌惊叹,觉得他就如同天上仙人,下了凡尘,救了她的性命。
她始终感激他、敬重他、欣赏他,但没想到最让她失望的也是他。
“久违了,师大夫,过得可好?”
师千一温柔的笑着,如同初见般如朗朗明月、清雅孤傲,让人移不开眼。
“公主殿下过的可好?”
“我过的怎么样,你最清楚吧。如今的结果你可满意,这可是你想看到的?”
师千一背手而立,青翠的竹叶飘飘洒洒,在这冷冽的初春带来几分萧索之情。
“是你先抛弃了我,我只想夺回你。”
师千一说的很委屈,百里琪花只是冷冷的嘲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你害死了管佶,今生来世我都不可能原谅你,你我只会是仇人。现在的结果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助你满意。”
百里琪花回身准备离开,师千一快走两步拉住她,目光闪烁,低微的哀求,“阿琪,我不求你原谅,但现在只剩你和我了,我们能不能……”
“你在想什么,我现在多看你一眼都嫌恶心。”
百里琪花甩开他的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承认我败了,输的彻底,但你也绝对不算赢。”
“阿琪,我错了,你再给我次机会,就算你恨我也好,我只求能留在你身边,天天看见你。求求你……”
师千一慢慢矮下身子跪了下来,百里琪花决绝的看都不看他一眼,一丝一毫的动摇和心软都没有。
“师千一,你要知道我之所以不杀了你,是因为我要让你一无所有,满怀懊悔地痛苦活着,余生我永远不会见你,也希望你不要来打扰我,否则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百里琪花想要跨上马背,却被师千一抓住脚踝,整么都挣脱不开。
大力冲过来拉开他,把他丢开老远。
师千一还在不停地喊着求着,堂堂七尺男儿落下了眼泪,她说的没错,他悔了,他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这不是他想要地结局。
她输了,他也没有赢。
百里琪花冷冷的瞥了痛哭地师千一一眼,一夹马腹准备转身离去,却听见了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及喝马声,越来越近,动静响亮,整个竹林都震动起来。
百里琪花心里大惊,不会是使团或是皇上追到这来了吧,正想到这,就已经看见了打头地男人,一身华丽的紫色长袍,玉冠玉带,华贵凌然,面色铁青,正是当今皇上。
“芦苇,大力,快走。”
百里琪花大喊一声,快驾马儿朝皇上追来的反方向奔去,朝着竹林的山上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