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老爸,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冷辰傲不动声色的应道:
“嗯。”
苏萌萌说的没错。
他现在急需一场睡眠,来缓解自己纷繁噪杂的情绪,暂且忘记这些并不美好的东西。
而随着冷辰傲站起身来,苏萌萌这才注意到,他一直放在身后的,被纱布缠绕的那只手。
苏萌萌的眼睛瞪得滚圆。
她的表情里瞬间被关切与忧心填满,没忍住对着冷辰傲问:
“你的手是怎么了?”
冷辰傲挑了挑眉,听见了她的问题,但并没有看她。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一块草草包扎的纱布上。
“没什么。”
苏萌萌却不这么觉得。
“要不还是看一下吧,这样处理的话伤口会感染的。”
但是冷辰傲却还是轻笑着拒绝了。
“真的没事,我有数。”
“你们去睡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 冷辰傲便转身离开。
他一向挺拔骄矜的背影,也似乎渗出了几分罕见的疲倦。
灯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苏萌萌抿了抿唇,没说话。
待到苏泽昊跟苏慕慕一起走上楼梯的时候,苏萌萌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忍不住去想冷辰傲的伤口,一边忍不住去想苏慕慕。
她心里难过,又觉得莫名。
事情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最为糟糕,最为脱轨的方向,不断延伸而去。
明明……前段时间,他们还是如此幸福的一家三口,不是吗?
变化几乎是在转眼之间。
情况已然翻天覆地。
苏慕慕缓缓睁开眼。
正如每一个从昏迷之中清醒后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海里漂浮了很久很久,然后又被海浪冲到阳光暴晒沙滩上的倒霉蛋。
大脑涌来剧烈疼痛。
她能感受得到,四肢绵软无力,而口腔之中,因为长时间的吊瓶,泛起几分鲜明的苦涩。
喉管里的烧灼感也变得越发清晰,有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涨潮般一直堵在了喉咙口。
如毒辣的阳光般炙烤着她。
苏慕慕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情绪草再次抬起脸,避免自己在这样糟糕的情况再度眩晕过去。
这是哪里呢?
实在是有些太好猜了。
若是苏慕慕之前还会对于这样的地方毫无融入感,那么现在,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常客了。
仅仅凭借鼻尖那点已经称得上是刺鼻的消毒水味,苏慕慕便很是清楚的猜到了自己在哪里。
在医院。
也是她最近常常光临的地方。
可为什么,是这个如此熟悉的医院?
环顾四周的装置设备,虽然千篇一律,细节却有微妙的不同,给她几分熟悉感。
这就是她每天看咽喉科的医院。
她几乎能想象得到,看到伤口的瞬间,医生有多么惊讶。
毕竟看病的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相处还算挺融洽。
这么想着,苏慕慕想要爬起来,喝口水。
可她几乎已经动弹不得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住了一般。
苏慕慕的目光微微右转。
她看到了贴在自己左手背上的胶布贴,冰冷的液体顺着底下刺进苍白皮肤与黛青血管的尖锐针头,一点一滴流进她的血管之中。
她也止不住的浑身发冷。
这好像已经是很常见的场面了,但今天跟往常,其实却又是有些不一样的。
因为……除了吊瓶之外,她的双臂之上,还贴着一大圈乱七八糟的检测仪器。
她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嘴巴还能动。
可惜,她一开口,那种越发尖锐的痛感,让她把想要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苏慕慕只能艰难的抬起手,可惜,她手指还没来得及按住床上方的呼叫铃,来给她换药的护士便十分巧合的姗姗而至。
她推开病房的门,随后便对上了苏慕慕冷静的目光。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喜出望外的惊喜,随后朝着苏慕慕的方向走过来。
看她的表情,大概是想对她嘘寒问暖一番的,但见了苏慕慕嗓子不舒服,便也没多说,只是草草的给她检查了下。
半晌,护士直起身,看向苏慕慕。
“幸好,起码命是保住了。”
保住命,对于其他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换到他这里,的确可以说是奢求了。
苏慕慕想要坐起来。
只是很快,她便被按住了肩膀。
护士小姐仍在不停地叮嘱,语气强硬,语速却是慢的,让人很舒适。
“好了,你不要乱动,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把王医生叫过来。”
说罢,护士小姐很快的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她把医生带了过来。
苏慕慕的心脏也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好巧不巧,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鼓励她,且劝她早点入院治疗不要拖延的主治医生。
当那张和善的脸映入苏慕慕的眼帘之中,苏慕慕难得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
回忆起跟他的这一段时间频繁的遇见,苏慕慕的心惊胆战,其实也不是毫无理由的。
毕竟随着见面次数的增长,他们见面的时候,王医生的表情也逐渐越来越难看了。
最开始还是带着笑意的。
后面,笑意开始变浅。
紧接着是严肃。
到了最后,几乎面无表情。
苏慕慕一点都不生气。
相反,她非常理解对方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说情谊吧,实在算不上。
大概就是受不了她的自我作践。
苏慕慕对于自己的这条命,仿佛呈现出了一种随波逐流的放任状态。
这是她自己的生命。
且只有这么一次,失去便不再来。
钱没了可以再挣,爱人没了可以再找,但如果命没有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作虚无的泡影。
然而她却似乎根本不知道珍惜为何物。
正因为这段时间跟苏慕慕还算密切相处,知道苏慕慕是个好人,他才格外愤怒。
此刻,这种愤怒被放大到了最大值。
苏慕慕躺在床上的样子,的确相当虚弱,也非常惹人怜爱没错,但一想到自己手里的体检表,跟她脖子上那个有点发炎的长伤口,医生便莫名的有种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感觉——
他神色凝重的看着苏慕慕,然后几乎步步紧逼的说:
“苏小姐,我跟您说过的话,您是不是全都当作了耳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