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没亮金韫婉就起了床。
    她原本打算一回北都就卖掉房子去大不列颠，但是这下封花月被抓捕了，她得等庭审完了再考虑离开的事。
    从抓捕到庭审，她是经历过一遍的，至少得用半个月的时间，所以这半个月的生计变成了她的重中之重。
    盛沛霖给她那两个大洋可以用来以备不时之需，金韫婉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包吃的工作。
    现在的北都城，其实大多数工作都是包吃的。
    金韫婉裹了一条围巾，故意用锅底灰把自己的小脸抹黑，免得被人认出来，然后开始了找工作之路。
    她昨天在报纸上看到了不少招聘信息，用纸笔记下来以后收进了口袋里，现在打算一一问一遍。
    由于她打扮老土，脸上又抹了锅底灰，这些行走在北都行业尖端的老板们都没有认出她来，却也都因为她形象太不好而拒绝了她。
    金韫婉最后去面试的是一家画廊。
    因为西洋文明进入北都，现在北都富人们都以悬挂西洋画为时尚潮流。金韫婉原本就有去大不列颠留洋的经历，也去过博物馆美术馆之类的地方，相比一般的北都人，她有信心自己更能胜任这一份工作。
    然而，让金韫婉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画廊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表姐，那个在她阿玛生日宴上一心让她下不来台的表姐！
    金韫婉脑海中只闪出来了四个大字——冤家路窄！
    表姐却一下子来了劲儿。
    “哟，这不是韫婉吗？放着好好的元帅夫人不做，来我这小画廊打工，真的奇了怪了。”
    表姐身边还跟着一个土大款打扮的人，穿着长马褂，梳着小平头，还叼着烟斗，除了嘴里的一颗大金牙意外别的牙齿都被熏得黑黄。
    土大款跟着笑了起来，“那老板，您这可没开玩笑吧？元帅夫人的照片，我可是在报纸上看到过的，瞧她这灰头土脸的，怎么会是元帅夫人？”
    “张老板，我跟您开什么玩笑呀，这可是我的亲表妹。当年肃清王府最受疼爱的小格格韫婉呀，别说她现在打扮成这样，就算是她化成灰我这个做表姐的也认识。”
    金韫婉觉得尴尬极了，她可不想在表姐那海兰这里再受一次国破家亡时的气。
    以前她还有阿玛额娘在，难过了，可以扑到双亲怀里哭一场。现在她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再大的委屈也得一个人咽下去。
    “既然表姐看不上我，那我走就是了。”
    金韫婉咬了咬牙，心想着就当今天白跑了一趟，大不了明天再去找工作。
    那海兰却不愿意放过她，侧身一闪便堵住了她的去路。
    “我的好表妹，我哪儿说了看不上你呀。既然你能找到表姐这里来，就是咱们两姐妹的缘分，你男人不要你了，表姐也不会不要你的。”那海兰故意把“你男人不要你了”几个字说的超大声，就像是生怕隔壁街坊听不到一样。
    金韫婉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甚至连着后背也冒出了鸡皮疙瘩。
    最深的恶意往往就是最熟悉自己的人才会散发出来。
    “不必了。”
    她哽咽着喉咙，朝着那海兰说道。
    那海兰唇边勾起一抹笑，一双柳叶眼轻蔑地瞧着她。
    “现在已经快五点了，你才到我这儿来，恐怕是今天忙活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工作吧。就你这个样子，恐怕再早几天也找不到比我这儿更好的了。咱们还是亲戚，我亏待不了你。你就留下来试试呗。”
    那海兰说到了她的痛处，她要是能找到工作，就不会那么晚了还在城里晃来晃去。
    金韫婉低下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海兰见她这副表情，便知道她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开口道，“你要是不愿意呀，我也不勉强，但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地方收留呢，表姐这里还有一口热饭吃。你可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毕竟我心善，门口的叫花子挨饿也会给点。”
    话毕，她便笑了起来。
    看到金韫婉根本反驳不了，那海兰心里说不出的愉悦。
    她以前是多罗格格又怎么样，是元帅夫人又怎么样，现在在那海兰眼里还不如门口的叫花子！
    金韫婉紧了紧手心，她忽然想开了。
    既然她现在已经是孑然一身，还怕什么丢人。那海兰硬要往她身上凑，赚取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那她为什么不也将计就计，扒她一层皮？
    金韫婉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瞧着那海兰。
    “妹妹也是时至今日才知道，表姐您原来这么关心妹妹。既然这样，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留下来了。不过我看你们招工启事上写的是一个月二十块大洋，这是给一般工人的价，我亲表姐给妹妹怎么能给这么少呢？一月五十大洋不过分吧。”
    那海兰根本没想到金韫婉会突然狮子大开口，她睁大了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可刚刚她已经在自己客人面前夸下了海口，现在又怎么还意思收回前面的话。
    “表姐，行还是不行，你得说句话呀，总不能表姐口口声声说什么姐妹两有缘分，说那么多姐妹情深的话，结果只是想把妹妹当个粗使丫鬟用吧？表姐你这可就只是在装好人了。”
    这下换那海兰下不来台了，五十大洋，虽说也不是天价，可这也是她往常请两个人的钱呐！
    那海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金韫婉，想要拒绝她。
    “也不是表姐舍不得这个钱，但这毕竟是工作，我要是平白无故给你开这么高的工资，我这儿发工人肯定会觉得你是走后门来的，德不配位，要不你还是先在我这里学一个月，我给你学徒工资，等你学成了我再给你一个月五十大洋。”
    那海兰说着，心想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把金韫婉开了就是了。
    金韫婉哪儿能让就这么轻易糊弄过去，两只手一抄，仰着小脑袋道，“不就是画廊吗？买画，卖画罢了，有什么需要学的？”
    那海兰见着她看轻了这里面的门道，便心想着将她赶走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