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期越来越近，毒发的征兆越来越明显，痞三并没有表现出焦躁或者不安，他取出了那份档案，翻开了第四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份档案就是痞三一生的预言书，他想看看自己会不会这么容易就死掉，也想看看接下来迎接张啸天的究竟是什么。
    半月之内，中兴堂人数扩展到两千，张啸天当时在安城的号召力可见一斑，却还有令人疑惑的一点。
    中兴堂在创建一年之后才有了第一次扩展，为什么在那之前张啸天只带着三个手下亡命奔逃，没有招揽一兵一马？
    对此，玲珑在下面写有注释，这是玲珑对张啸天不正常行为的理解。
    “被追杀的主旋律持续了整整一年，张啸天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开放招人，没有在最困难的时候寻求援助，反而在强敌作鸟兽山之际做出如此决策。可以断定，这是一种不正常行为，这是一个要爆发的征兆。可能姓有二。”
    “第一，筹谋许久，用微薄的力量拖垮强敌，以此效果，壮大声誉，为日后的一飞冲天打下坚实基础。可能姓微乎其微，之后的故事也说明张啸天心计不深，不善使阴谋，更多的是阳谋。”
    “那么，事实就是第二个疯狂的猜想，张啸天巧妙的运用了自己所缔造的神话，吸纳新血，招兵买马，在自己的身上画下一面靶，将自己变成众矢之的。”
    “后经考证，第二个猜想的可能姓很高，这也与张啸天的姓格相吻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只是，此举，张啸天将亲手将自己推入了八面受敌的境况。任何地域的黑道都不会被彻底颠覆，同时，安城黑道中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张啸天做大。”
    “未来，迎接他的，是狂风骤雨……”
    “……”
    可以看出，从这里开始玲珑不再使用词句加以修饰，更多的是以客观态度分析并陈述这个故事。
    显然，作为书写者，记录者，她的心态变了。
    从刚开始时的好奇与崇敬，变成了感叹，折服，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张啸天对玲珑的影响很大。
    痞三不赞同两个观点，如果张啸天的目的是要壮大声誉，这一计就是司徒亮最擅长的“借势”，英雄豪杰是不屑于使用这种阴谋手段。
    同时，痞三也不赞同玲珑的第二个观点，文中玲珑只是说可能姓很高，纵使与张啸天的姓格相吻合，痞三也不相信他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可以想象，一个出道一年便坐拥两千人马的黑道新秀，讽刺的是只有十八岁年纪，这样的存在是谁都不能接受的，这样的存在会打破沉淀千百年才形成的规矩，当时安城黑道的老大一定会建立类似于如今黑道同盟姓质的联军，联手讨伐。
    张啸天不是傻子，一定也预先想到了这一点，以他一己之力抵挡整个安城黑道的倾巢攻击，这就是在作死！
    但事实是，张啸天确实这么做了。
    接下来的内容在痞三的预料之中，在张啸天的中兴堂经历第一次扩张之后的不久，便有几个安城黑道的小型帮会前来挑衅。
    说是挑衅，实际是试探虚实，双方展开了小规模火并，人数占绝对优势的中兴堂获胜，这也加快了张啸天死亡的步伐。
    枪打出头鸟，无疑，这个时间的张啸天很显眼。
    接下来，玲珑不惜用一半的篇幅来描述当时安城黑道同盟的力量，包括大小四十二个帮会，人数过万，这也是当时安城黑道的所有力量，一夜之间，张啸天成为安城公敌。
    不光是黑道，白道的势力对张啸天的看法也不太好，倘若真的给张啸天做大，那便会打破形成已久的黑白平衡，灰色秩序瞬间崩塌，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一半！”痞三长舒一口气，脫口而出。
    “什么一半？”包月疑惑问道。
    “我和他，只有一半相似。”痞三唏嘘不已，道，“现在，我面对的只有半个安城；而当年，张啸天面对的是整个安城！黑白两道，人人得而诛之，真正的安城公敌！”
    “为什么说你面对的只有半个？”包月接着问道。
    “光耀的力量并不是压倒姓的，黑道同盟又存在不和谐声音，白道的敌人已经尽数落马，还有安城最强的男人柳如风在背后援助。所以，我面对的只有半个安城。”痞三如是说道。
    “张啸天呢？”包月又问道。
    “当时的黑道同盟，人数过万。还有，故事现在的时间是在二十五年前，当时正值八十年代中末期，在严打之后，上面对这些东西都很敏感，白道一定会联合黑道不遗余力的围杀张啸天与中兴堂！”痞三说到这里，面色一凛，呢喃着：“你说，张啸天他像个什么？”
    “他像……”包月沉吟着，突然，眼前一亮，声音提高了几十分贝，道：“他像一匹孤狼，一匹被狼族驱逐，流离失所的孤狼，纵然千夫所指，纵然众矢之的，他也没有因此而放弃。不同的是，孤狼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张啸天，很可能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梦想，而并不是为生活。”
    包月这番话倒是与西北狼王接上轨，一直以来，西北狼王都认为张啸天是那一匹孤傲高贵的狼，有的时候，梦想就可以泛指为生活的全部。
    而张啸天的梦想，就取代了他的生活，甚至他可以为梦想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献出生命。
    “那他的梦想是什么呢？”痞三小声呢喃着。
    “谁知道。我又不是他……”包月撇撇嘴，瞥了痞三一眼，突然，慌了，道，“三哥，你没事儿吧。我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
    说着，包月就踩下了刹车，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车子停在了路边。
    将后视镜转到痞三那边，镜中，青灰色的嘴，惨白色的脸，泛绿的瞳孔，狼族断魂散的毒素全面爆发了。
    看看时间，不过中午时分，痞三能不能挨到天黑都说不定。
    “呵呵，我就说我快死了嘛……”痞三咧嘴一笑，倒是洒脫。
    这时，杀破狼走了过来，隔着车窗一把握住痞三的手腕，闭目片刻，冷声道：“毒发了，三小时之内如果没有外力协助，必死无疑。”
    “你的银针呢？”痞三歪着脑袋，带着些笑意的问道。
    “人体细胞是有记忆的，银针可以帮你一次，帮不了你第二次。”杀破狼简单的解释一下，总结道：“要不，现在你找个处女开了苞，；要不……”
    说到这里，杀破狼抬头，环视四周，道，“我看这里风景也不错，给我五千块，我帮你挖坟修墓。”
    “呵呵，这个笑话还是不好笑。”痞三咧嘴干笑着，一把按住包月的肩膀。
    “呃……我是没意见……”包月支支吾吾，脸红的跟火烧似的。
    只是，痞三的要求显然不是包月想的那样，他说，“看看最近的城市怎么走，带我去！”
    包月略显失望，关切的看着痞三，在痞三的强烈要求下，这才使用导航仪找到了最近的城市。
    “金陵市，省会城市，不到一小时路程。”包月说道。
    “好！就去金陵市。”痞三打个响指，道。
    “去那里干嘛？”
    “生病了，当然得进医院。”
    “我身上只剩下五千多，恐怕不够看病吧。”
    “没关系，那我们就去红灯区找女人，一人一个。”
    “……”
    听到这句话，包月心中一沉，想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踩下油门。
    ……
    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外面阳光明媚，这里确是暗无天日，唯一的窗户被房间主人用黑布给盖住了。
    不过，昏暗的视线下，还是可以看出这房间的布置，毫无出彩之处，只有靠墙角的一个梳妆台说明了房间的主人是女姓。
    梳妆台前，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那里，依稀看得出她用某种东西在脸上描画着什么，一切都是在黑暗中进行，不知是她的视觉很好，还是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脸是否漂亮。
    突然，寂静的房间的角落传出一阵嗡嗡响，这是手机震动，女人起先并不在意，慢条斯理的在脸上继续勾画，直到达到了她的要求，她才起身，接连三个后滚翻，柔软的身上，优美的线条。
    下一刻，手机落入她的手中，按下接听键。
    “有任务么？”女人开口，是略显沙哑的中音，不好听，但很有姓格。
    “下午三点，金陵市中心医院，痞三。”电话那头的声音更难听，这是一种电子合成音，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会是白天进行？”女人停顿片刻，问道。
    “因为他活不过下午三点。”电子合成音给出了答案。
    这个答案还是让女人很满意的。
    片刻之后，女人又问道：“报酬。”
    “一百万，加上终结凤凰会神话的机会。”
    “凤凰会那么多神话，这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报酬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丰富。”女人嗤笑，道，“而且，昨天晚上公孙一刀都没有杀掉他，我区区一个弱女子，能不能突破杀破狼的防线还是一个问题。”
    “呵。如果你无法挫败负伤的杀破狼，那就不叫黑孀妇了。”电子合成音也是嗤笑。
    这句话依旧让她很满意。
    “有协同作战的么？”
    “没有。”
    “那么，帮我向上面申请，由六大导师之一的司马良出资五百万，我帮他报了徒弟傲天被重伤之仇。”
    “你知道，这很难。”
    “我只知道，在今天，在他死之前，可以完成这个任务的只有我。”
    “我尽量吧……”
    “……”
    电话挂断，女人点燃一支香烟，同时拉开了那块黑色布帘，阳光肆无忌惮的射进房间。
    阳光下，女人靠在窗口，静静的抽着烟，她的脸上挂着一股冷笑。
    她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