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猴精似的,立刻纠正。
到了徐恩曾的公馆,远远的看见灯影摇曳,热闹之声隐隐入耳,可以想象,里面定然是衣香鬓影,座无虚席。
“若初,我在外面等你吧。”
夕诺瞅着自己残疾的左腿,清声道。
这种场合,不能跳舞,只会徒增笑料,他还是不去献丑了。
“姚大哥。”乔若初难过地微低了头,转而问接待的人:“有安静的休息室吗?”
“有。您请。”
很快有人过来带路。
乔若初用目光询问夕诺,不清楚他是否肯进去。
夕诺正在寻摸她脸上的表情,见到她略带一丝期待的神色,扶了扶眼睛,“走吧。”
徐公馆真安排了一件幽静的休息室,里面布置的很风雅,竹子搭成的书架上,摆放着书籍和报纸。
“我一会儿来这里消遣,你放开了玩。”夕诺淡笑道。
乔若初眉梢斜挑了下,难道他不清楚,来这里只是为了敷衍徐恩曾而已。
丈夫在战场上,年幼的儿子寄养在法国,隔着半个地球,叫她如何能心无牵念地去玩。
醉生梦死的事情,她断然做不到。
“好。”
乔若初没必要和他抬杠,暂时离开。
徐公馆的舞池里响着靡靡的音乐,香风一阵阵送入鼻腔,仔细辨别,似乎能认得出几种舶来的香水味。
乔若初环顾周遭,其实人也不算多,大约都是政界的家眷,举止非常文雅,动作舞步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林夫人来了,在下不胜荣幸。”
徐恩曾持着一杯红酒笑脸相迎。
“徐主任抬举了,应该是我莫大的荣幸。”乔若初亦笑道,礼貌谦恭,却也至远疏离。
“这么漂亮的夫人,见到您,我觉得这眼睛都舒服的很啊,不知日后有没有机会常常请您大驾敝府呢。哈哈哈哈”
徐恩曾言语间,目光将乔若初扫视遍透,却也不让然感觉到他有何非分之想。
在法国,男士这样赞美女士,也是普通,乔若初也经常收到这样的恭维,便神色如常地笑纳了。
寒暄之后,徐恩曾邀请她跳了一支舞,作为一个男人,他很绅士,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尽是自信,非常令女人愉悦。
舞毕,他细心地将乔若初送到座位,更贴心地为她叫了一杯饮料,他这样殷勤的动作,引来不少贵妇人好奇又羡慕的视线。
乔若初只做做样子品尝了一口。
忽然身边一道影子压逼过来,她霍地抬头,目光及处瞬间锁定在了男人身上。
“辜公子?”
她下意识地轻喃一声。
恍惚间,辜骐已经在她对面坐下。他穿着暗紫色的衬衣,灰色羊绒马夹,鬓角整齐鸦青,与生俱来的矜贵与自傲敛在一双狭长的凤眼之中,此刻,他对乔若初,正露出文雅礼貌的笑意。
“林夫人,逾久不见。您还是那样美丽。”
“辜公子也一如既往风度翩翩……”
乔若初寒暄着,心里却万分好奇,辜骐不是和日本人在做生意吗,他应该在上海或者杭州,什么时候他也需要躲到重庆这大后方了。
“见到我很意外吗?”
辜骐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看着乔若初问。
“是很意外。”
乔若初坦诚,这没什么可掩饰的。
辜骐看了一眼她手边的饮料杯子,若有所思,动了下唇,突然仰头自顾抿下一口酒。
“为见夫人,我专程打算去一趟法国,没想到夫人恰好回来了。真是机缘凑巧啊。”辜骐放下酒杯,缓缓开口。
乔若初怔了一下。
“你要的东西,早在一年之前,就被我付之一炬。世间再没什么皇陵图了。”乔若初莞尔笑着,一语带过。
“烧了!”
辜骐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轮廓倏然绷紧。
“嗯。”
乔若初和他对视着,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我乔家三代人为了它不得安宁,留着做什么用。”她的神色染上一抹淡淡的伤感。
辜骐一时没说话,门头连着喝下几口酒,直到白皙的脸上泛起红色,才停下来。
“北平已经在日本人手中,即使没有那张图,皇陵照样能炸开。”乔若初目光投向远处的红男绿女,声音幽然。
“可惜三缪先生一生的心血!他的陵墓勘舆法怕是要失传了。”
辜骐闻言,重重地摇头叹息着。
不意辜骐说出这样的话,乔若初笑容有些勉强,猜测到今天在这里遇到辜骐定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便开口问:“辜公子单纯是为了《龙穴陵记》来的?受人所托?”
说完,她有意朝徐恩曾的方向瞥了一眼。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又见玉琀蝉
乔若初忽然想到,莫非有人找《龙穴陵记》不是为了挖墓发财,而是为了什么风水秘诀?
“辜某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机会和夫人见面。要说没有觊觎皇陵中的宝贝,不够坦诚,只是当下这形势,辜某对《陵记》本身更有兴趣。”辜骐微笑着道,并不解释和乔若初偶遇的事情。
和之前的盗贼不同,辜骐一开始就把得到乔家的东西当做明面上的买卖来做,有点随缘的意味,乔若初感觉不到他的痴狂,似乎得到是我幸,不得是我命。
“辜公子还是来晚一步。”乔若初回他一个巧笑。
听她如此说,辜骐已知《龙穴陵记》是得不到的了。
不过之于他,也是一种买卖,并没有什么非得不可的,只是可惜一笔好大的银子赚不到了。
日本人崇尚风水玄学,尤其对中国龙脉龙穴一说,深敢好奇,必定要多方搜罗资料研究个透彻才肯罢休。
可是龙脉一事,在中国历朝历代是禁止被民间研究的,皇朝都希望自己的子孙绵延万代,因此豢养众多的勘舆师,也就是风水师,将每位皇帝藏在可以固住龙脉的穴里,以确保江山在自家后人手中。
但他们并不允许这些风水师将龙穴的寻摸秘诀编写成书流传下去,生怕那已经占着的龙穴被后人打了主意去。
所以风水师点皇陵的本事都是口口相授的,必得有师傅带,不可能从前人的纸堆竹简中自学成才。
到了清代末,皇家式微,及至被民国取代,也没有人再去管勘舆师们是否著书传道了。
乔三缪正是在这样的风云迭荡中得了个空子,将从师傅那里学来的本领和自己的见闻经历,统统写进了《龙穴陵记》,欲传道后世。
可惜乔家后世人丁单薄,无力庇佑他的著作流传下去,终被孙女付之一炬,也是可悲可叹的。
“可惜。”
辜骐又道,脸上的惋惜之情赫然。
“辜公子就凭我一句话,是真的信了吗?”
乔若初正经问。
不知道辜骐是不是先表现得信了她,而后又要变着法子来从她身上下手逼问出《龙穴陵记》的下落。
“真信。这次是辜某最后一次提起《龙穴陵记》。夫人只管放心。”辜骐摁下了口袋中的录音磁带,回头交给近卫文茂,这生意,他不做了。
“多谢。”
乔若初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林夫人,”辜骐看着舞池,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乔若初会意,大方把手伸出去,两人配合默契地融入音乐之后。
“你兄长,现在哪里?”
乔若初问。
“他在第九战区,薛岳的部队里做随军医生,嫂嫂同他一起。”辜骐也是来重庆之前听父亲提起的。
辜甫芳对辜骏非常不满意,他在内心是不愿意儿女参与任何政治的,只要做赚钱的事情就好。
辜家自浙江沦陷后,辜甫芳就携带妻妾去了上海洋人的租界,辜家的生意早前在浙江境内的扩张也受到战火的影响,比起长江以北的混乱,他们受的影响没那么大,分散在各处的纱厂也都正常运转。
不过得向日本人交很重的税,甚至有几座厂子,被日本人收了,作为日军的后援补记。辜甫芳已经无力去保住每一处心血,只能把尚在手里的尽力经营下去。
好在这些年,辜骐和军方不时有生意来往,暗地里起到了庇护辜家的作用,故而辜家在百业萧条的大背景下,依然算是江南的实业翘楚。
乔若初听闻默不作声,她知道辜骐口中的“嫂嫂”是姚思桐。
“我大哥突然去当军医,我们也觉得非常意外。他和嫂嫂的结合,更是意外之中的意外。”辜骐见乔若初不语,又补充道。
听着辜骐的话,乔若初沉思片刻,释怀笑了。
“男娶女嫁,终成眷属,岂不是好事一桩?”
“大哥一直心里有夫人。”
乔若初没再说什么,望着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发呆。
翩翩移动的人群中,一个茜丽的身影在角落里注视着这边,她低调而神秘,刹那间和辜骐眼神交汇之中,便交换了信息。
辜骐搭在乔若初腰上的手稍稍动了一下,这时,舞曲也正好到了末尾。他绅士地说:“夫人,我该走了。祝您平安愉快。”
“辜公子,你好像不是单纯的生意人。”乔若初已经发现他的心不在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辜某所做的,多半是为些蝇头利润,让夫人见笑了。”辜骐谈笑自若,做了个告辞的礼节,闪身而去。
乔若初也笑笑,目送他而去。
“徐主任,辜骐和那个日本女人先后出去,要不要跟踪?”灯光很暗的角落沙发上,徐恩曾的下属秘密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