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洛酒儿眯起眼睛,她让宫女去唤来禾子,“禾子啊,那个顾画城,就是二品的那个文官,不是已经调离京城了么?”她方才看到的的确是他的身影。
禾子想了想,“是,他的确去了栾阳城当差。”
洛酒儿再一回头,人竟然不见了。
“不行……”她上去命人打开那几个梁国进贡的箱子。
“皇贵妃,这可是进贡给皇后娘娘的……”有人欲去拦着,禾子斜了他一眼,“放肆,皇贵妃也是为了皇后娘娘,出了事,你们不担当得起么?”
打开了箱子,洛酒儿细细一看,的确是珠宝。
“可能是本宫心思太重,多想了。”她松了口气。禾子在一旁安慰道:“每次给皇后娘娘操办生辰宴时,娘娘都太过心思沉重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出了纰漏。”
洛酒儿摆摆手,让人把箱子拉进去。
她未看到,最后一个推箱子的宫人,扭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栩宁宫中,采花把赏钱分给了小宫女们,她们叽叽喳喳在院子里吵,邵韵宅倚在窗边,手抚琴随手弹了个曲子。
毛珂把茶给她倒好,“哎呀,今年本来说是不来了,子祥离不开他的女儿,但我觉得一年也不见几次,便来了。”
“他为何不把女儿带上?”邵韵宅淡淡一笑。“怎么感觉这个爹当的比你这个娘还上心。”毛珂无奈叹气,“其实我本就不是很会和孩子处。但是……止安和若瓷我也看着长大了,怎么自己的孩子就不会带了。”
邵韵宅端起茶杯道:“珂姐,其实我有一把琵琶早就给你做好了,去年在大奉乐宫的时候就给你做好了,只是一直都忘了给你了。一会儿让采花给你啊。”
“做这个干嘛,咱们之间,不用这样的。”毛珂喝着茶,实则心中有些欣喜。邵韵宅道:“是啊,咱们之间没必要这样。我就是想着很久没正经送你一件东西了。”
听罢,毛珂一笑,“你给了我‘自己’。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再也不是一个被人利用的杀人工具,是一个会喜怒哀乐,品尝人生百态的人。我一直都想谢谢你的。”
这番话让邵韵宅鼻头一酸。毛珂接着道:“你是我……没变好看之前,说喜欢我的人啊。”她眼中有泪花。
邵韵宅伸手抱住了她,“珂姐,你想说什么我懂,我想得什么你也懂。”
“呵,一会儿不见你们干什么呢。”祁祯央进来后,两人分开给对方拭泪。
邵韵宅骂道:“你懂个屁,别总在这种煽情的时候进来破坏气氛。”祁祯央回怼道:“你以为我愿意看见你啊,这么多年了不懂事就知道跟我呛。等明日宴会一过,我就回去陪我的则盛,你我真的再也不想见了。见够了,再见就该吐了”
邵韵宅也不甘示弱,“得了吧,我见到你都咽了好几口了,忍着没吐。”
“别吵了……”毛珂哭笑不得。
两人叽叽喳喳吵个没完,直到墨墨和无垠来了才走。
黄昏时分,邵韵宅卸了晚装,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发觉自己的眼中少了些当年的稚气,多了几分坚定。看起来是沉稳了好多。
扯着嘴角试着笑了笑。
这幅皮囊,假笑都好看。可笑不到心里怎么都看着假。是从何时,她变成这样的?
“小祖宗,怎么了?”祁祯樾扶住她的肩膀问。
邵韵宅歪头躺在他的手背上,脸颊碰到了冰冷的扳指。
“老公,如今你讨厌我么?”
祁祯樾弯腰,“你怎么会这么问?”
两人执手上了床,邵韵宅和他面对面而坐,“你当初为何喜欢我?你说你见到我的第一眼觉得我像母妃,便决心娶我;后来我听到你对许珺茹说,喜欢我是因我像自己……”
祁祯樾捻起她的长发,“不是的。朕说得喜欢,只是因是你罢了。”
“可我如今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看不清了。”邵韵宅有些哽咽,这种感觉太难受了。祁祯樾眼中柔情温和,“可你就是你啊。只要是你,朕都喜欢。无论你什么样子,朕都喜欢。”邵韵宅再也忍不住,上去搂紧他吻住了他的唇。
“对不起。”邵韵宅贴着他的唇呢喃,“我突然发现,我真的错了。”心中五味杂陈,有些事情不自觉地在眼前流过,可她不愿去回忆。
祁祯樾搂住她,用力得让她觉得有些痛。“别再说这个了。从今往后,别问对错,朕陪着你。”
“好……”邵韵宅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忍他的指尖划过她肩头的伤疤。
可能这世间,再也无人比他更爱我了。
祁祯樾紧紧搂住她,回忆到方才在御书房门口,见到了一个最不该看到的人。
命禾子把躲在一旁的秦环明带到了御书房中。
“秦大人怎么来了?朕不记得秦大人说过要来京啊。”他冷冷地道。
秦环明冷笑一声,打开了一封信。“这是皇后娘娘的笔迹皇上不会看不出来吧?”
祁祯樾未接话。
“看来皇上不打算辩解些什么啊。”秦环明接着发出瘆人的笑声,“那就有意思了,我既然也是皇室后裔,为何却在无名之地做着个小官?他们真的害得我好苦——”他把信丢到地上,“你还真能忍——你杀了那么多谋反的人,却唯独放过我,是觉得对我问心有愧?!”
“朕做了什么问心有愧?”祁祯樾终于开口问。
秦环明大笑,“你们让我这个正统血脉流落人间,让别人过了本属于我的人生——还不是欠我的?如今我就是来讨回我的东西罢了!”
祁祯樾倒是不慌,“祁氏从来都是在手足残杀,踏着别人的尸体往上走,你从生下来,被送到了和睦平和的人家,安安稳稳过了这么多年,从未体会过这诡谲多变的朝政,也未见过兄弟姐妹骨肉分离,撕破脸皮,你入了仕途,朕也未曾妨碍过你,为何如今这般怨恨?”
“但你如今站得这个位置——注定你失去不了你珍爱的东西——”秦环明癫狂地吼叫。“你能这般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还不就是仗着你已经位高权重无人能把你怎么样了么!?”
祁祯樾听后,竟冷笑了一声。“那是朕再无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身处在这个位置,什么都是冷的,无法信任任何人。若一朝兴盛是要用血肉堆积,朕宁愿世间皆是凡夫俗子,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他人建立丰功伟绩的台阶。秦大人,回去吧。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朕走到这一步,皆是无奈。也失去了所有。”他的母妃,他的手足,他的挚友。若不走到这一步,或许会失去得更多。“朕就当没见过你。”
秦环明发狠地瞪着他。
祁祯樾倒是不在意。“不要再纠结你的身世。别轻易进到这场漩涡中来,活下去吧。”
“老公。”邵韵宅唤了一句,祁祯樾回神。“嗯?”
她躺在祁祯樾胸膛,“我想清楚了。就算我们之间已经如同陌生人一般,我也不想放开你。我们再重新认识一次如何?再重新爱对方一次。”
祁祯樾吻了吻她的额头,他这辈子也是栽了。但他认了。就算天下灭亡,她也会跟自己逃亡。
次日一早,邵韵宅上完妆,采花给她佩戴上玉佩。
“娘娘真的穿红衣好看。”
邵韵宅回神,自己身着的这件红底金丝百鸟朝凤袍是祁祯樾命人用了两个月绣出来的。连同头上的凤落梧桐花冠也是一同打出来的,奢华又繁琐。
“唉,其实很重了。”邵韵宅不使地动了动脖子。
“娘娘——”洛酒儿有些兴奋地进来,“大家都在大殿等着呢。”
邵韵宅把金镯和金锁带上,“哦,走吧。”
洛酒儿扶着她一路上笑道:“娘娘可知,这次我命人把海棠全摆在殿中了,都是娘娘喜欢的。”
“真的啊?”邵韵宅冲她一笑。“酒儿,谢谢你啊。”
洛酒儿一愣,“谢我作甚?若是这样就谢我了,那这么些年,我对娘娘可是谢不完了呢。”到了大殿,洛酒儿忽然面色一重。“娘娘快进去吧。”
“嗯。”邵韵宅看采花和雪杏将她的衣裙提起,她沿着台阶往上走。
墨墨站在两侧对无垠道:“娘娘是真好看啊。”无垠呆呆地点头,挪不开眼。
止安抱起若瓷冲邵韵宅摆了摆手,祁祯央连站都未站坐在桌前接着喝酒,太后坐在一旁只是冲她点了点头。
其他人有跟邵韵宅交好的,也有恶交的,邵韵宅其实都已不在乎。
走上台阶握住祁祯樾的手,祁祯樾冲她宠溺一笑,这一笑就如回到了景平王府。
“……愿皇后邵氏,福寿安乐,与朕永结同心——”禾子念完了寿词,冲邵韵宅眨了眨眼,大家恭贺完邵韵宅后落座。
“过了今日你就三十三岁了。”祁祯樾同她喝了次交杯酒。
邵韵宅看着舞蹈,点头道:“日子过得真快啊。老公,若有来生,你还见不见我了?”
“干嘛不见?”祁祯樾捏捏她的脸。
“止安——你这个小崽子——”祁祯央追着止安跑,一副不符合年龄的活泼,若瓷在旁边偷喝了一口酒,被墨墨抓住。毛珂则是和平隐喝酒畅聊往事。
眼中其乐融融,邵韵宅心中却有些空荡荡的。
“若是,我下辈子投胎成一个不起眼的姑娘,一点都不好看,你也喜欢我么?”邵韵宅转头问。祁祯樾道:“只要你还愿意。”
两人默默牵上了手,心中一软。
洛酒儿在外面扯住扮成太监的顾画城,把他扯到柱子后面,“好哇——你真的好大的胆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画城看着洛酒儿,眼中毫不掩饰渴望,“酒儿,我好想你——”
“住口!”洛酒儿恨不得杀了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酒儿——马上就没人阻止我们在一起了,秦大人马上就会把在位的这一对儿杀了,到时候咱们就能在一起了……”
“啪——”洛酒儿上去就给了他一耳光,“你疯了吧?”
“酒儿——”顾画城拉住她的手,激动道:“要不是这个毒妇咱们就能走了,如今我们的孩子也大了……”
洛酒儿气得发抖,“你在说什么?要不是娘娘,我也不会生下来这个女儿,咱们早就死了!奸情早被戳穿了!”
“什么……”顾画城有些没反应过来,洛酒儿气得拉着他指了指坐在让清身边的小公主,“看到了么,这是我们的孩子!”
这句话另顾画城吓得险些没站稳,洛酒儿也不顾谁听没听见,“你说!秦大人在哪里!”
顾画城颤抖地道:“快,快——救驾——救驾——”
大殿内歌舞依旧,场面欢腾。
邵韵宅对祁祯樾笑道:“我……有没有说过那句话?”
“什么?”祁祯樾看着她笑得如一个孩童一般,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是……”
“救驾——救驾——”
洛酒儿闯进来,和顾画城用力喊着。
“什么——”邵韵宅回神时,一个太监抽刀就朝祁祯樾头上砍去——
“师兄——”毛珂和平隐扔下酒杯,就朝上面冲去,几乎是同时,祁祯樾闪身夺下太监的刀,怒喝:“秦环明!”众人吓得惊叫,侍卫往里冲。
邵韵宅更是一阵暴露,反手夺过刀,另一只手一掌把秦环明拍下楼梯。
“小祖宗不要——”祁祯樾还未喊住她,邵韵宅便提起刀砍向秦环明。
“他妈的,老娘当初就不该留你——”而后一刀砍进了秦环明的胸膛。
“额——”她忽然惊觉不对,众人尖叫。
“皇后娘娘——”
“母后——”
只见秦环明掏出腰间的短刀刺入了邵韵宅的腹中!
一切来得太快了,也就是眨眼之间。
“不要……不要……”祁祯樾彻底慌了,铺天盖地的恐惧袭来。
“你如今杀了我……也晚了……”秦环明血从口出,邵韵宅能看出他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