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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君去无声,草萋萋

    北苑里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许非寒,她昂着头,高傲地睥睨众人被禾子带出了北苑。她虽比起巅峰时期憔悴了几分,却还是十分骄傲,她明白自己比这里的女人强太多了。更何况她和祈祯樾有之前的一段情在,更是当今太子的生母,出来就更容易了。
    “谁放我出来的?”许非寒问在前面带路的禾子。
    禾子顿了一下,未回头。“是皇上。”
    果然。
    她低头一笑。“伏里是不会置我于不顾的。准备把我安排在什么宫?是什么妃位?”她自知应该不会和邵韵宅平起平坐,但祈祯樾应该不会亏待她。
    “什么?”禾子不解地皱眉。许非寒指当他没听清,“我说给我安排在什么地方了?”
    “这里——”禾子停下脚步,她已经被带着走了很久了,正生疑问,抬头一看,竟是仁和宫。
    “为何把我安排在这里?这里不是……”
    禾子没跟她多言,只是把她带上了台阶。许非寒看到如此情形,觉得一路上静得诡异。
    推开门,她看到里面本应是破败不堪的摆设已经焕然一新,正堂中设着芸妃的牌位。空无一人的仁和宫只有她一个人。
    疑惑地走进去还位反应过来,身后传来了声音。“姐姐,我等你很久了。”
    是许珺茹。
    许非寒没想到她竟然来了。“妹妹,你怎么在这儿?是来……迎接我的么?”
    许珺茹并未回答。而是眼中慢慢有了泪。
    “你……”许非寒上去拉住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伏里不是封我为妃么?”
    “她会在这里当然是来送你上路。”
    邵韵宅在毛珂的搀扶下走进了仁和宫。许非寒看到她,明白了一切。
    “什么?!是你——是你,是你挑拨的么?!你让他们杀了我——杀了太子的生母?!”许非寒越是厉声大吼,就越是手足无措。邵韵宅的一笑,走近她,“许非寒,这么多年了,皇上对你是什么心你还未看清么?”
    许非寒指着邵韵宅抖得厉害。“你这个贱人,伏里能这么对我都是因你挑拨的吧?不然为何你一嫁给他,他就决定与我恩断义绝?为何他登基了还不愿见我?为何他要杀了我——不对——他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妹妹——”她上前拉住许珺茹,“妹,你去帮我跟伏里说说,让伏里来见见我啊!妹!”
    许珺茹泪眼婆娑,“姐姐!你醒醒吧,若是皇上不知道这些的话为何我还会在这儿……”
    听罢,许非寒彻底泄了气。
    邵韵宅讥讽地一笑,“我真的真的很奇怪,皇上遇到我的时候二十四岁,经历你这一段刻骨铭心怎么还能这么恋爱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走近许非寒,能看出她眼中的恨,把她千刀万剐。“我说了,你会为你的冲动付出代价的。你若是永远不告诉我,我会去给皇上说让你爹带走你。”
    “哈哈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再洋洋得意了!邵韵宅,你记住,是我不想跟你斗罢了!”许非寒狠狠地盯着她,“不信你把伏里叫来,看他面对我还会不会让我死!”
    一抬手,毛珂出去叫人把三样东西端了进来。
    “他不想见你。”邵韵宅毫无畏惧地看着她。
    许非寒一怔。
    邵韵宅命人把毒酒,白绫和匕首放在桌子上。
    “他若是对你还有一丝丝的感情,我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伤害你一分一毫行么。时辰到了,选吧许非寒。”邵韵宅扬起下巴看着她。
    终于,她支撑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伏里……”没有底气地念出了这个名字。刻骨铭心十几年的名字。
    许珺茹哭着想扶她起来,“姐姐——”被她拦住。
    “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一生做了不少坏事,可我也是真爱伏里。当年他答应会我爱护我一生一世,可如今……也终是物是人非了。”许非寒带着哭腔微微抬头,她看不见天。
    邵韵宅冷笑一声,“明明是你自己贪恋权贵先违背诺言的,怎么能怪他?”
    看着邵韵宅的眼神充满了绝望。“我若是能选择,我也想当你啊。我求之不得的真爱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两段凭什么?”
    “就凭老娘不贪心。老娘嫁给皇上就绝不会再跟其他人拉拉扯扯,你呢?”邵韵宅嗤之,白了一眼。“别说废话了,选吧。”
    “等等……”许非寒不甘心地问,“你爱伏里么?”
    睫毛抖动了一下,“当然不。”邵韵宅把脸转了过去。
    “哈哈哈哈……伏里啊……真是瞎了眼了。”许非寒起身拿起来了毒酒的酒杯。
    许珺茹流着泪背过了身子。
    “那……伏里最后可有什么话对我说的?”许非寒哭着问。
    邵韵宅转身,“也没有。”
    心彻底地冷了。
    许非寒把酒一饮而尽。
    她看向许珺茹,“妹,我其实……没讨厌过你……”
    “姐姐……”许珺茹颤抖地过去,可许非寒已经倒下了。她从指尖到全身泛着凉意。
    “妹,我当年进宫只秉着一个心愿支撑着,就是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让你脱离苦海……呜——”一口污血吐出。五脏六腑都钻心地疼。
    许珺茹此时后悔得恨不得也喝毒酒随她去了。原来姐姐,一直都是她的姐姐。
    “妹妹,你要……好好活下去……”许非寒说罢,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邵韵宅的背影,断了气。再多的不甘和愤怒都在此生了结。
    “姐姐——”这一声许珺茹喊的撕心裂肺。
    邵韵宅伸手想跟毛珂离开,许珺茹怒道:“我等着你的报应!”
    转头一副嘲讽的样子看着她,“珩贵妃是悲痛过度了吧?关本宫什么事?难道不是你姐姐咎由自取么?”
    许珺茹咬牙切齿,“是你害死了皇上此生的挚爱……”邵韵宅眼神一飘忽,“他此生挚爱?别他妈装作很了解他了。”
    “我为何要装?我跟他认识最久,我什么事都知道。若不是你挑拨,他早就把我姐姐接出来了了!”许珺茹放下许非寒的尸体,她的白衣上也沾了不少血。
    邵韵宅笑出了声,满是讽刺。“你认识他这么久难道就不知他此生挚爱是谁?”许珺茹直直地盯着邵韵宅,“你什么意思?”
    看了一眼芸妃的牌位,邵韵宅又冷冷地瞟了一眼她。伸手让毛珂扶着她离开了。她和许非寒的恩怨,今日算是一并了结了。
    许珺茹看着地上许非寒的尸体,伸手摸摸她的发际,替她阖上了眼。
    回到栩宁宫时,采花才来说祁祯樾已经在来了,正在等她。
    邵韵宅问道:“那你们为何不进去伺候着?”
    采花面露难色,“皇上不让任何人靠近……”
    “行,我知到了。”邵韵宅摆手让她下去。一旁的毛珂道:“要不把子祥叫来劝劝吧,皇上总是听他的多一些。”
    “我劝不了他再叫来吧。”邵韵宅让毛珂也退下,自己推门进去了。
    “皇上?”她感觉到书房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书房。
    祁祯樾坐在椅子上发呆。
    正要开口,祁祯樾竟先问道:“她去了么?”
    “去了。”邵韵宅过去和他坐在一起。她手中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这是后来祁祯樾还给她的。“你若是放不下,就去看看吧。珩贵妃这时候应该已经在料理后事了。”
    “太傅的院子里有颗海棠树,当年朕坐在海棠树下,她躺在朕的肩头对朕说,今后她这一生都陪着朕。海棠落在她的发间,从她的鼻尖滑落,这又离朕有多远呢?”他落寞极了,眼中有点点泪光。
    十几年的爱恨纠缠,终是被他亲手斩断。
    邵韵宅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在他回神前又恢复了温和善目,“我当时就劝你了嘛,干嘛非要杀了她啊。害得自己这么难受。”说着想给他擦眼泪。祁祯樾一把握住她的手,眼中的泪到底没有落下。“朕若是不杀了她,她今后定还会做出更加令人猝不及防的事。朕也……不想让你受伤。”在两人之间,他永远不忍心让邵韵宅受伤害。
    心中冷笑着,邵韵宅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皇上……”
    祁祯樾紧紧抱住她,把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甚是舒心,好像没这么难受了。邵韵宅抱着他,厌恶的眼神,不知该往哪里放。
    入夜,祈祯樾在御书房还未归。邵韵宅去了东宫。
    她实在放心不下年糅,毕竟死的是他的生母。
    东宫灯火通明,邵韵宅没让人通报,自行到了太子寝殿。
    到了门外便听到了喃喃的念经声,她推门进去,只见年糅不知何时设立了一个小祠堂,他正跪在地上念经。
    “糅儿?”
    声音戛然。
    “娘,你来了。”年糅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圈也是红肿着。邵韵宅略心疼地跪在他身旁搂他入怀。“乖——没事了,都没事了——”
    年糅推开她,声音闷闷的。“我不明白,为何皇上一定要,要杀了她……”
    看着他,邵韵宅没接话。他揉揉眼圈,“我无数次地想过我的生母是个什么样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我是很恨她,可她到底生了我……”
    “糅儿,娘知道的,你不想让她死。可是,你父王——”
    “他不是我父王。不,他不配。”年糅打断邵韵宅的话,整个人变得狠戾起来,看起来有些瘆人。“这世间,我最恨的,就是他。”
    邵韵宅还未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娘,难道你就不恨他么?他这么对你,难道你就要这么忍受?你无需这样的。”
    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忍着怎么办?我没有办法——”
    “他能登基,就也能退位!”狠狠地说出了这一句话,邵韵宅惊得甩开他的手,“你他妈说什么呢?疯了吧你?”
    年糅依旧拉着她,低声道:“他给了我所有的不幸,也剥夺了你的幸福——我走了很多步了,回不去了!”反手紧握住他的手,邵韵宅有些胆怯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要反么?”
    “娘!”年糅扶着她的肩,“只要你能帮我,咱们就都能幸福!到时候我不会要你被任何人任何事桎梏着,你就是母后皇太后,你根本不用一人之下,直接可以万人之上!我什么都听你的!而如今,你要帮我——”
    原本以为他是疯了,可当他说出“皇太后”这句时,竟忍不住为之一动。
    “皇太后……”她念着。年糅点头,“对,皇太后。”
    更大的权利,更多的服从。
    “不,你让我想想……”她挣脱开年糅的手,年糅点点头,“娘你好好想想。我不着急。”
    她起身想离开,年糅突然道:“无论何事,我都不会伤害你。那个人,也并不爱你。”
    不敢再看他,邵韵宅匆匆地离开。
    坐在步辇上发呆,毛珂看出了她的异样,可她不说,她也不敢轻易去问。
    邵韵宅抬头,看了一眼只有一轮圆月的夜空。
    那个人,并不爱你。
    这句话毫无温度。就如她的心一般。
    他并不爱我,那死去的人,他爱么?
    惊觉眼角有些湿润,她连忙眨了几下眼。罢了,这些思绪如握不住的风,没用的。
    终是下定决心下了令,赐死许非寒。有些事是该做个了断了。祁祯樾靠在龙椅上,憋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了心情。
    邵韵宅上去挽住他的手臂,“你就不要再去见她最后一面么?”
    “不去了。”祁祯樾闭上了眼。看出了他的心痛,缓缓地放开了挽着他手臂的手。
    “那……你有什么想对她说得么?我可以帮你传达的。”邵韵宅道。
    隔了许久,祁祯樾才开口,“告诉她,朕身边来来往往很多人,但没人能替代她。朕真真切切地爱过她,真心的。”
    邵韵宅愣了一下,强颜欢笑,“这些话怎么听得这么客套——”
    “全是真心的。”祁祯樾依旧闭着眼。邵韵宅连忙转过头,心痛的神情犹如鸩酒穿肠。
    可只是一瞬,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好。我会替你传达的。”她祁祯樾笑了笑,祁祯樾张开眼摸摸她的脸,笑得有些欣慰和宠爱,“嗯……朕放心的。”
    “我会一字不漏地传达的。让她安心地走。”邵韵宅笑着点点头。
    一字不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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