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痛到连做梦都是痛。邵韵宅睁开眼睛,惊奇地发现自己还活着。稍微一动,又是一阵剧痛。
“啊……”她轻喊出声。
“娘!你醒了!”
是年糅的声音。他吃力地过去把邵韵宅扶起来。邵韵宅才发觉此时的天色已经全黑。年糅在一旁生了火,她躺在河边,水声湍急。
仔细想想……
自己被不知道谁射出的一箭跌入了山崖。
“糅儿!不对,你怎么在这里?”邵韵宅才回神,抓着他问。他身上的血已经快干了,一只手臂肿的不成样子。
年糅一笑,他嘴角和脸上都有伤。“我要救你啊。”
“你这孩子傻吗?!”邵韵宅气恼地拍了他一下,“你跟着我跳下来你不要命了?都伤到哪里了?我看看……”
“娘,我没事。只要你没事就行。”年糅道。邵韵宅气得骂道:“这次算咱俩命大,才容得你这么犯傻!”
摸摸邵韵宅的腿,年糅道:“你的腿断了,我方才摸到了以后,擅自帮你接了骨,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我身上还有打火石,把火生的旺一些总会有人发现咱们的。”邵韵宅摇摇头,动了动身子,发觉浑身都是火辣辣的疼。两人应该是掉到了河里,故而全身都是湿的。他在水流中抱住死死抱住邵韵宅,快流到了下游才死死抓住了一根从岸上多长出的树枝,救了两人一命。
“我没事。你快坐下来歇歇。”邵韵宅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没想到还捡回一条命。你怎么这么傻,跟着我跳下来,若是没这么好运,那岂不是白白搭上那你的命了……”
摇摇头,把邵韵宅脸上的血迹擦掉,“娘,我在遇到你之前一直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你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若是你……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他低下头轻轻靠在邵韵宅肩头,又怕弄疼她,也没敢身体放松。
邵韵宅摸摸他的后脑,这种感觉……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娘,到底是谁射出的一箭?”年糅突然问。邵韵宅目光一沉,“当然是拓跋元。在这宫里敢做的这么明显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那皇上……只抓住了姜怀卿……”年糅嗫嚅着,邵韵宅忽然心猛地一疼。
原来……这是真的。他没救她。
跟以往的心痛不一样,这次放佛是把她整个人都扔到了火里焚烧成了灰烬。恨不得立刻自尽。
“娘……”感觉到了她的颤抖,年糅抬头,“怎么了,那里痛啊?”他不顾自己身上的疼痛去查看邵韵宅,邵韵宅按住他的手,泪止不住地流。
说好的不再为他流泪。
这世间还真的尽是事与愿违。
花冢新旧此别离,再见落红不是君。月下灯昏时,江湖细雨时,他的眼眸中尽是灯火阑珊处的相见恨晚,如今她明白了,是她,会错了意。
爱恨两难,又何必纠缠。祁祯樾,你若不爱,又何必招惹?
年糅着急地拉住她,“娘,到底是哪里痛?哎——”邵韵宅默默地抽着气哭,一声也没喊,突然一口血从口中吐出,吓得年糅不知所措。
“我——我——”他只能慌乱地给邵韵宅擦着血和眼泪。
邵韵宅咬牙一把拉住他,“我没事——你让我靠一靠——”她太过悲痛,大口喘气,靠在年糅怀中不停地颤抖。
明知他不爱自己,可为何还会痛得如此死去活来?
眼泪和着血流得满脸都是,她靠在年糅怀中,紧紧揪着他的衣襟,“我,不该这样……”
“什么?”年糅还未细听,不远处传来了几声狼嚎。
“这……娘,这里有狼,咱们还是尽快——娘!”
邵韵宅在他怀中昏了过去。
禾子穿过长廊,飞快地跑着,一路上不少宫人侧目。
到了兰芷宫门口他着急地问小太监,“皇上可吃了什么?”
“回总管,什么都没吃,也没喝,也,也没睡……禧妃娘娘陪着呢……”
禾子拔开他,不耐烦道:“行了,去一边玩去吧。”
他整理了一下衣着,推门进去。
“皇上——”
他小心翼翼地唤。姜怀卿先转头看向了他,她脸上还挂着泪痕。
祁祯樾背对着他,“若不是皇后的事就出去。”
禾子跪下道:“皇上,这是赵王带人沿着河边找到的玉佩——可是皇后娘娘的——”祁祯樾转头一把抢过,他一眼就认出这是邵韵宅配带的翠绿玉佩。
和他的血色玉佩是一对儿。
他眼中布满血丝,人面憔悴,显得他有些疯癫。
“是了……”他突然一阵哽咽。而后又恢复了清冷的语调,“告诉他们接着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皇后就剩一把白骨了,朕也要把她带回去。”
“父王——”止安突然从外面跑进来。姜怀卿擦擦眼泪,“禾总管,快把三皇子带出去……”
祁祯樾喝道:“别碰他!”
止安哭得眼睛红红,祁祯樾上去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安儿……”
“父王,他们说母后不会回来了,是真的么?”止安哭道。祁祯樾吼道:“谁说的?!禾子!去查是谁说的,无论是谁,割了舌头杖毙!”
禾子吓得只能一直点头。
一旁的姜怀卿上前道:“皇上这是干嘛,吓着三皇子了。他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让他先回去吧……”她心中也是焦急,没想到年糅竟然会跟着跳下去。但……她也对祈祯樾另眼相看了。
“不……今夜朕陪着安儿还有若瓷。”这是他们的孩子。
邵韵宅爱他们的孩子。流着他的血的孩子。
止安的小手覆上他下巴上的青碴。“父王,母后为何不回来啊?”
他此刻甚至想跪在邵明阳的墓前求他保佑邵韵宅,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安儿,你的母后……只是贪玩,会回来的。父王答应你,一定会把母后带回来的。”他紧紧抱着他们的孩子,他从未如此不知所措。
姜怀卿想伸手抱过止安,被祁祯樾一把甩开。
“你别碰他。不早了,你快回去歇息吧。”
“皇上——那皇上为何要救下臣妾?”姜怀卿流下了泪,我见犹怜。
抱着止安让他的头埋在自己怀里,看不见自己淡漠冰冷的表情。“你为何跟皇后长得如此相像?”他最为后悔的,就是没和年糅一样跟着邵韵宅跳下山崖。其他……他不敢去想。
瞬间如同被雷电击打一样,姜怀卿的泪更加肆无忌惮地喷涌而出。
“你的意思……你看错了?”她颤抖着问出。
祁祯樾没接话。
这时,门外突然有人通报:“珩贵妃驾到——”
许珺茹进来时,竟还带着拓跋元。
祁祯樾瞬间满面阴鸷。把孩子交给了禾子。
“把安儿先送回去。”看着禾子抱着孩子出去了。他才质问许珺茹,“谁让你带他进来的?”
许珺茹故作淡定道:“是王子殿下提出的……”
“拓跋王子。朕不是让你回去么?怎么还不走?”
拓跋元略吞吐,“我等着……邵皇后被找到。”他上前欲拉住祈祯樾被他后退了一步。“你要信我,我也失去了妹妹,我知道失去至亲的感觉是多绝望……我当时只是想吓吓邵皇后,给她一个教训,我没想到她会被吓得跌入山崖……”
祁祯樾答非所问道:“你为何不走?”
“我……只是在等邵皇后的消息。”他低头道。
突然祁祯樾冷笑一声,令人毛骨悚然。
“知道么,皇后已经失去消息一天一夜了。朕清晨给北郊送了一封加急。邵楠枫的名字想必王子不陌生吧?”他这么一问,许珺茹整个僵住,姜怀卿则是一脸不解。
他接着道:“这些邻国都听过邵楠枫这个名字吧?‘杀神’这个称号不是白来的。朕告诉他了,平定完北郊之后,不用急着回来。带着战俘和他的兵,去把梁国给朕灭了。”
“什么——”拓跋元大吃一惊,吓得险些没站稳。
“你……你……你这样又是为何?我只是……只是……”他说不出话来,祁祯樾眼神睥睨霸气,“你只是把朕的皇后给害死了对吧?你们梁国没了公主,大瑞没了皇后,那何必这样再假惺惺的维持表面关系?你所有挚爱的东西,朕都会摧毁。至于拓跋绽的孩子,呵呵……”他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拓跋元双目通红,咬牙问:“那你为何让我回去?”
“让你亲眼看着王朝被朕灭了,岂不是很过瘾?”祁祯樾缓缓踱步。
姜怀卿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瑟瑟发抖。许珺茹也紧张地拧着衣角。
只见祁祯樾踱步到了侍卫身边,“拓跋元。朕没有这么大度。也懒得去维持什么关系。流血,牺牲,万象更迭,这都是王朝建立必要的。只是你,你们梁国的覆灭提早了些。”
拓跋元快步上前吼道:“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我誓死也会保护梁国的!”他大喊:“备马,启程回去——”
“朕方才给了你机会,问你走不走。”祁祯樾低着头慢条斯理道。
拓跋元转头问他,“什么意思?”
“唰——”铁剑出鞘的声音。
祁祯樾从侍卫腰间拔出了他的剑,而后一声迅速又惊心的骨肉分离声带着血溅三尺的声音让姜怀卿和许珺茹尖叫不止。
“嗵——”一声闷响,拓跋元的头掉在了地上。
祁祯樾冷笑了几声,“朕说了,方才给了你机会。如今,你就在阿鼻地狱里看着你们王朝的覆灭吧。”
晨光熹微,邵韵宅睡得模模糊糊,她半睡半醒之间感觉有人在背着她走。
“唔……糅儿……”她一下清醒了过来。“糅儿你也受伤了,放我下来……”她能感觉到年糅还是一只手臂背着她的。
“嘘——娘,你看前面……”他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