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拓拔元并未伤害到邵韵宅,又是邻国王子,只能先把他放了出来。出来后,祁祯樾下令不能让他接近邵韵宅半步。
听到这个禁令之后,邵韵宅觉得十分可笑。她如今已经生完了孩子,就算再来五个拓拔元她也不怕。
“娘娘,皇上这有多久没来了?你也不着急么?”毛珂推着秋千问她。
邵韵宅荡着秋千,想起上次见到祁祯樾是因洛酒儿。她还是不松口原谅洛酒儿,洛酒儿就在栩宁宫门口一直跪着。祁祯樾知道之后过来和她理论,她自然不能说缘由。争吵之后又是她任性。
祁祯樾带走了洛酒儿,不久之后她便传出了有身孕。而祁祯樾再也没来过。
邵韵宅的目的也达到了。
“啊……”她荡着秋千道:“不来就不来呗。老娘乐得清净。”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仿佛是她一直在刻意回避。
停下秋千,毛珂叹道:“马上又该举行选秀大典了。”真是物是人非啊。
微微抬头看向天,邵韵宅沉溺在这种安逸恬静中。抬手宫女太监伺候,每日锦衣玉食珠光宝气,儿女也生得可爱,最重要的是她再也无需在乎谁会不会离开。
“娘娘,看什么呢?”毛珂问,她抬头看看也没看到什么东西。邵韵宅轻轻摇头,“安逸。”
“母后——”止安跑着奔向邵韵宅。墨墨在后面拉着让清,三人跑到邵韵宅面前。邵韵宅会心一笑,“跑这么急干嘛?”
止安打开手掌,里面是一只蜗牛。
墨墨对邵韵宅道:“这是止安第一次认得蜗牛。让清刚给他抓的。”让清抓住邵韵宅道:“母后为何都不来母妃这里了?母妃非常想母后呢,昨日还念叨了好几次……”
“你们小妹妹还小,本宫要照顾她啊。”邵韵宅摸摸她的小脸。
止安惊奇道:“母后你看它爬了!”
“妈的,你不觉得像鼻涕吗?”邵韵宅把他往远处推了推,止安“哼!”一声一下扔到了邵韵宅身上,“鼻涕冲啊!”
“靠靠靠靠靠靠靠!你这**崽子老娘今天安排你!”邵韵宅起身作势就要抓止安,止安边跑边喊:“母夜叉吃人啦~~~~~快回家收衣服吧~~~”
墨墨和让清跟在后面大笑:“止安快跑!”
邵韵宅气得追止安:“你说谁是母夜叉!”毛珂一阵无奈,“慢些跑!”
笑声和尖叫声交织,欢乐得不行。
不远处,祁祯樾深深看着这一幕,双拳紧握。
禾子不知该怎么说,试探着上前,“皇上,要不过去吧?”
“不。”祁祯樾果断道。禾子实在想不通,皇上怎么又想当年在春华观的矮墙后一样,偏执地不过去,但又做不到不管不问。
祁祯樾看着邵韵宅的嬉笑怒骂,不禁想起自己多久没看过她的其他情绪了?终是他怕了。
怕上前一步就会惹她生厌。
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么厌恶排斥。他从小就敏感细腻,如今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父王~~~~~”
止安突然发现了他,张开双臂朝他跑来。
“安儿……”祁祯樾瞬间动容。他一把抱起止安,紧紧抱在怀中。“近日可好?”
“父王不是每日下学都要在御书房见儿臣么,咋跟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止安挠挠头。
“父王是问……你母后……”祁祯樾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道。
这时邵韵宅也看到他了,此时此刻装没看见是绝不可能的,她硬着头皮过去行礼。
“皇上万福。”
“皇后。”祁祯樾舔舔唇,“额,朕路过……只是路过……”
“哦。”邵韵宅伸手,“止安过来。”
止安一把抱住祁祯樾,“过来干哈?让你安排我?”
“嘿你这小崽子……”她气得咬牙,“你要不过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父王——”止安转头对祁祯樾道:“你方才想让儿臣说什么?你自己给母后说吧。”祁祯樾眼眸猛地一张,连忙道:“朕,朕没什么话……”
邵韵宅也不知怎么面对他,只是微微福了福身子。“皇上,若无其他事。臣妾告退。止安,跟母后走。”
看她要走,祁祯樾有些着急,谁知止安嘴快道:“母后,父王方才真的有话说。”邵韵宅无语,停住脚,“到底是什么话啊?”
她一逼祁祯樾口不择言道:“朕只是想说——是你让墨墨和让清来这海棠林的么?朕不是不许其他人来么?”说完他就恨不得咬舌自尽。他从出生记事就没这么蠢过。
墨墨和让清在后面摸不清头脑,墨墨只能拉着让清先跪下,“求父王恕罪,儿臣看到娘娘太过于开心一时忘了。父王饶了儿臣这一回吧……”让清和洛酒儿一样胆小,跪下不敢说话。邵韵宅满是不解地望向他,“你没毛病吧?”
祁祯樾只能硬着往下说道:“朕明明下令了……”从未这么心虚过。
“你他妈把禧妃带进来宠幸她就可以,我把孩子们带进来玩就不行?”邵韵宅想起来就满腹怒气。祁祯樾瞪大了眼,“你说谁?”
邵韵宅一把把止安抱过来,“玩什么失忆啊,禧妃亲口给我说你把她带进来宠幸她的,我他妈……算了。”她抱着止安快步离开了海棠林。
墨墨和让清跟着邵韵宅急匆匆地跑了。
祁祯樾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到栩宁宫后,年糅已经在等她了。邵韵宅放下止安让他和墨墨她们一起去玩。
“糅儿什么时候过来的啊?”她说着让毛珂去煮茶。毛珂深深看了一眼年糅,才低头出去。
“娘,诺梨姐姐怎么了?”他问。
邵韵宅摆摆手,“她最近就是敏感,对谁都这样。你别在意。”年糅惋惜地叹气,“这的确是个打击。让她想开一些……”说着他拿出了一盒点心给邵韵宅,“这是我从榴缘阁买的,刚出锅的点心。快尝尝。”
一阵欣喜地打开,捏了一个香芋团喂给年糅。“我真的好久没出宫了。”想起当年天天在大街上乱吃乱跑的日子恍如隔世。年糅看似无心地舔了一下她的手指,“娘,话说这也是快春日了。”
“怎么了?”邵韵宅吃着点心随口一问。
年糅道:“当年先帝是不是就是这个时候自刎的?哦,我是上次听到三伯伯说的,我没别的意思……娘,我——”
“没事。”邵韵宅伸手摸摸他的脸,“你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问吧。”久违的灼热在心头。
伸手握住邵韵宅的手,年糅欲言又止。邵韵宅一笑,“问吧,什么都能问。”
“娘,先皇到底跟你什么关系啊?娘,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小时候看他对你……”他急于解释,邵韵宅摸摸他的脸示意没事。
“这些事情都是过去的事了。当年是我一厢情愿别较多,后来才发觉,他对我也是真心的。我们没成,我嫁给了你父王。我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可他用他的死让我刻骨铭心。”她一点都没有逃避。“你知道么,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过,包括你诺梨姐姐。桓清若没有自刎的话,你父王……可能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吧。”
“什么!?”年糅难以置信。邵韵宅无奈点点头。“他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他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拿我的死来威胁桓清。”
年糅眼中柔光闪闪,“那先皇……若是没有顾及你的性命呢?”邵韵宅想了想,叹了口气。“那你父王可能会拿我挡刀吧。但桓清不会不顾我的,他说过他爱我胜过爱世间万物。我信。”说着她垂下眼眸,鼻子一酸。她此生欠的人很多,但让她心怀愧疚的只有桓清。年糅眼神一沉,“娘,你能一直想起他,他在那边也算是欣慰吧。让你想起这些你也很难受吧。”
“也没什么。”邵韵宅抬起头,“我能告诉你,就说明我释怀了。我不恨他们任何一个了。”
“唉……那这也快到他的忌日了吧……”偷偷瞟着她,年糅拿起茶杯喝茶。
两人之间沉默许久后,邵韵宅叹气道:“糅儿,帮娘干一件事。弄些纸钱和香火来。”她心中软成一片。她不想回忆起两人之间的种种,可也不能忘了。
年糅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好。”他的眸子深沉,似星海一般明亮却深不可测。
凌霜殿中,许珺茹随手烧了手中的信。“凤渝。把橘美人给本宫叫来。”
凤渝站在那里愣着不动。许珺茹看向她,“是不是觉得十分奇怪,为何本宫不亲自去禀报皇上?”
“不是。我是怕若是出了事,她们反过来告发娘娘。”凤渝说出了担忧,许珺茹一笑。“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怎么还是没有想明白,其实皇上又不傻。他有些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不愿去追究罢了,可一旦触及他的逆鳞,他会让这个人生不如死。”
凤渝还是不解,“为何不愿去追究?”
许珺茹的眼神忽然一暗。“或许……我们对于他,终是一些没必要的人罢了。他要的只是美人在床上帮他缓解压力,至于这个美人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他不想过问更不会管。”
“那皇后娘娘盛宠不衰这么多年……”
手上拿着未**的月橘紧紧拧了一把,许珺茹没说话。
这日的夜晚入了夜,邵韵宅把止安和若瓷哄睡了,唤毛珂把披风给她拿来。
毛珂有些担忧道:“为何非要祭奠他,这在宫里是不允许的……”邵韵宅披上披风,把散下来的头发随意绾了个髻,“我早都想祭奠他了,只是前几年皇上总是在。”她想了想,还是佩戴上了玉佩。
“走,去海棠林。”
“你疯了?!”毛珂拉住她,“要是被人看见了——”
邵韵宅丝毫不担心,拉着毛珂往外走。“你放心吧,除了我真的没人回来的。”
出了栩宁宫的门,年糅竟然在等她。
毛珂更为生气,“你这是干什么?给我回东宫去——”
“珂姐。我今夜让糅儿陪着。你回去看孩子吧。”邵韵宅道。毛珂一愣,“什么?不行。”
“不会有事的。”邵韵宅拍拍她的肩,“快回去吧。”
自知拗不过她,毛珂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别给我惹事啊……”
“放心吧。”邵韵宅冲着她笑嘻嘻,被毛珂捏了一把脸。
年糅看着她顽皮的样子,不自觉地一笑。
夜晚的风微凉。
不知为何邵韵宅想起当年也是这么冷,她十分大胆地来宫里找和许非寒偷情的祁祯樾。他当时身上很暖,她也只记得这个。
“娘,快到亥时了。”年糅提醒道。
邵韵宅扬了一下下巴,“打火吧。”年糅把随身带着的火盆放好,擦出火,邵韵宅和他拿起纸钱递入火盆。火光映在两人的脸上,年糅看着她柔和的脸颊,不禁感叹道:“娘怎么都不老,还跟我们相遇时一样好看。”
“其实……还是有很多地方变了。”邵韵宅把纸钱一张一张地进火盆。年糅看了看四周,“啊,没人呢。可以放心了。”他拉住邵韵宅的手,“母后,再跟我说一些先皇的事吧。”
邵韵宅一笑,拍拍他的手背。“你怎么这么好奇我的前男友啊。”
“我……只是觉得他比皇上对你好。”
不禁一笑,“他只是不屑于说出来罢了。但我心里都知道。他很骄傲,也绝对的杀伐果断,是,是当帝王的人选。可他还是没做到绝对的心狠。”邵韵宅的指节冻得通红。“我还欠他一个,一个道歉吧。他无欲无求,残酷无情,可他被爱所羁绊,便热烈的死于了羁绊。”
眼眶湿了一圈,年糅低声唤:“娘……”
邵韵宅的泪滑落,年糅过去轻轻揽住她。
晴美人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寿安宫,姜怀卿正在给祁祯樾捏肩,她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
“晴美人——你这是干什么?皇上面前这是什么样子?!”禾子上前道。
晴美人跪在地上吓得颤抖,“皇上,皇上——臣妾——臣妾经过海棠林,海棠林里闹鬼了——有鬼火!”
“胡说!”禾子骂道。姜怀卿看看祁祯樾一副不愿理会的样子,道:“晴美人,你可是累了?本宫派人送你回去吧。”
“不是的——臣妾没有说谎!而且还听到了皇后娘娘的声音!和一个男子!臣妾实在是害怕,才斗胆来找皇上——”晴美人大哭起来。
祁祯樾抬起眼睛,“皇后?”
“晴美人,话可不能乱说。”禾子瞪着她道。“臣妾向天发誓若是说谎,天打雷劈——”
海棠林中,邵韵宅把所有的纸钱全烧了。
火越着越旺。
她无力地靠在年糅的肩上。“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尽如人意,我们都在看不见的地方挣扎毫无办法。这路还是要自己走,无论是痛苦还是磨难你要自己扛。”她终是和祈祯樾渐行渐远。
“娘,只要我们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求了。我没有那么多想要的。我一直想说,其实你有我,你不孤单。”年糅歪头靠住她的头。我只想要你罢了。
一阵动容如同倾盆大雨一样突然和暴烈,让邵韵宅的眼泪直流。
“糅儿啊,若是有一天……”她哽咽了一下。“若是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放在你手心上的人,你要好好疼她,不要伤害她。”
年糅轻柔地给她擦眼泪,“我知道了。”他眼神微微飘远。“娘,那你还爱先皇么?”
闭上眼摇摇头,“我对不起他罢了,但是我应得的。”心疼渐渐平复,她不会一直难过。
“遂你就要在私自祭奠他?!”
怒不可遏的声音带着质问从身后传来。
她吓得转头,“你不是在……”浑身都是凉的。
“是不是觉得朕不来你就能肆无忌惮的干这种脏事?!”祁祯樾上前,他的气场令人生畏。
年糅挡在邵韵宅身前,“皇上,是我的错,这些都是我——”
“滚到一边去。”祁祯樾抬手,侍卫按着年糅把他按在地上跪下。邵韵宅着急道:“你干什么?!老娘干什么脏事了?”
祁祯樾冷笑道:“怎么,你紧张什么?”此时他的心如同被狠狠撕碎,磨成了粉末,血流的声音都好像听得真切。
“你恨我来祭奠桓清,还是你怕——”
“别提这个名字——”祁祯樾暴怒着冲到邵韵宅面前,天空飘起了细雨。火盆里的火星点点堙灭。
他一把抓住邵韵宅的肩膀,“你说朕对你如何?为何你要这么做?”
“为何这么做?还不是我愿意!你卖什么深情?别自欺欺人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名存实亡的关系只是在靠孩子们维持罢了!”邵韵宅挣扎了两下发觉挣扎不开,她放弃挣扎,“皇上,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从头开始——就一直在对我说谎,一直在算计利用!你不惜赔上我全家,甚至拿我的命做威胁,然后你质问我为啥不爱你,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祁祯樾觉得快窒息了,他只能大吼证明自己还活着,“那朕后来对你真心还是假意?朕不信你看不出!无论怎么做,无论怎么解释,你还是要一次次地触及朕的底线——”他突然放开邵韵宅,她没站稳险些摔倒。
“呵呵呵呵呵……”阴冷地笑了笑。邵韵宅直视他,“为何一次次的触及你的底线?因为——老娘根本就不在乎你。何必在乎你生不生气?”看着她的样子,祁祯樾气得双手发抖。
“皇上,我若是说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你生气么?你利用了我达到你的目的,我也利用你坐上我觊觎已久的皇后之位,很公平啊。”毫不留情地说着伤人的话,七分赌气三分真心。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好像她只有不断地说着伤人的话,才不会受到伤害。
手猛地抬起来欲打在邵韵宅脸上,她站在那里动也不动,无言地看着他。
“皇上——”年糅跪在地上大喊着。
那一巴掌终是没落下。他用尽了全身力气阻止自己打下去。
雨下的大了起来。
没人敢上去说一句话。
雨水从打在寿安宫的屋檐上,森森靡靡。寿安宫里静得诡异,姜怀卿左思右想还是走到卧房门口,轻声唤:“皇上,要怀卿帮你……”
“出去——谁也不许进来——”里面传出了祈祯樾暴怒的声音。
姜怀卿吓得连忙和宫人们退出去。
卧房中只点了一盏灯。
昏暗的光线中,祁祯樾脱下他身上墨蓝色的龙纹袍,只剩亵衣。在铜镜前愣住,缓缓伸手拨开湿漉漉的墨发。
把头发全缕了上去,看着自己淡然的墨眸,怎么也无法深邃起来。
“哗啦——”他砸碎了铜镜。
还是不像祁祯睿。
怎么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