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处落海棠,换盏多情犹可长。
祁祯樾问祁祯睿喝茶还是酒。
“你怎么就喝上酒了,私以为你这种雅人不会喝酒。”祁祯睿看着凉亭外的景色,竟不比宫中后花园逊色。
“皇上难道忘了当年亲口说过臣俗的。”祁祯樾沏上了茶,恍如隔世。
祁祯睿故意不去看他,“那是朕醉了。”
祁祯樾洗着茶叶,滚烫的热水冒着丝丝青烟。
“原来皇上还记得啊。”他的声音比水还清冽几分。
说罢,两之间久久不语。
而后祁祯樾道:“皇上今日来,所谓何事?”
“哦,庆阳要出嫁了。是朝中一品文官李绔之前还和七哥一同批阅过国考诗文的,你应该还记得;虽是委屈了庆阳,但这李绔为人老实,嫁给他朕是放心的。”他抬手喝了一口茶。
苦涩的感觉蔓延满口等咽下去才从喉间回甘。
祁祯樾道:“庆阳这丫头脾气这么差,又爱使小性子,若只是为人老实能压的住她么?不过皇上觉得合适,自然就是合适的了。皇上可还有些其他事么?”
盯着茶面,无波。
他当然不会说只是想宠儿了。
“七哥,朕近日被催立太子催得紧,其他事务多而繁杂,实在分身乏术,又有人上折子给七哥荐职……七哥真不想回来么?”他这么说让祁祯樾一笑。难道不是他收回了自己的权,如今又在这里演什么兄友弟恭,惜才如金。
“皇上都是何职需要人才?臣在家就帮忙列举而后谏上。臣虽在家,可还是心系天下和朝政,绝不会让皇上为难,皇上大可放心。”他才不轻易回去。想必是他不去,已经有不少的风言风语传到了祁祯睿的耳朵里,不得已才来看祁祯樾的吧。
祁祯睿抿了口茶,“可朕看七哥的身子不像是……抱病……”
“皇上,臣是万万不敢欺骗皇上的,还请皇上念在臣之前未朝廷身先士卒,鞠躬尽瘁的份儿,放过臣吧。否则不到半年,臣的身子定每况愈下。”祁祯樾的话令人无法找到缝隙反驳,祁祯睿放下茶杯道:“七哥是不想见到朕?还是心中吧有所怨念存有不满?”既然如此就将话说开了吧。
“怎么说得跟深宫妇人一样小心眼……”祈祯樾笑了几声,“臣能有什么怨念?又何来的不满?”
祁祯睿索性就将话挑明了,“朕继位了,七哥可是心中不满?”毕竟这世间只有祈祯樾知道,他并不是正统皇子,也并无皇家血脉。祈祯樾道:“当年我就说了,既然这是作为交换那就绝不会反悔,皇上毕竟也帮了臣,臣也绝不是那种不履行承诺的小人。皇上既然登基,臣必定是心服口服,皇上实在是多心了……”
他这么说,令祈祯睿许久不语。
茶喝了半壶了,祁祯睿道:“七哥,如今这里就你我二人,就如平日里的兄弟相处一样,不必将话说得这般生疏……”
兄弟相处……
祁祯樾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桓清啊,那你还恨我么?”
风过湖面,吹得落花飞舞。
祁祯睿吹着眼眸,静静地喝着茶。
“与其说是恨意不如说是从小就看不惯你身上那股不以为然的高姿态吧。就好像世间没什么事能让你发自内心的开心,也没什么事会让你痛彻心扉的难过。”他的眼看向了别处。“或许恨一个人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吧。”
祁祯樾静静看着他的侧颜,“我当年就说了,我们这辈子做兄弟,是你的不幸,也是我的……只是……”正说着,一阵银铃伴随着欢笑声传进了凉亭。
两人循声望去,邵韵宅正在海棠树下荡秋千,毛珂抱着止安和她一起笑着。粉衣裙的妙人竟将这整片的落花压了几分艳色。令人不知不觉竟会失神朝她看去。
祁祯睿看得出神,才发觉眼眶一热。他连忙回神,“她开心就行了。”
“桓清,方才我就想说了。你长大了。”不知为何,祁祯睿的心猛地一颤。他深邃的眼眸对上祈祯樾的,他一直看着自己。
“七哥……”嗓子莫名很干。想拿起桌上的茶水,可杯子却是空的。
含笑给他斟上茶,祁祯樾道:“道理你都明白了,憎恶你也看懂了,就连所珍视的人,你也有了。相信母妃也会这么觉得,桓清,这世间还有太多的感情是你没切身体会到的,或许再大一些,你会明白更多;山不转水转,世间没什么是一成不变。”
这番话,让祁祯睿一笑,“明明之前巴不得你死,如今却能坐下笑着喝茶。可能真是朕变了。”
他说罢,又看了一眼荡秋千的邵韵宅。此时她正坐在秋千上抱着孩子玩。
毛珂随口问道:“也不知皇上来咱们王府做什么。”
邵韵宅抱着止安道:“你知道王爷自从过年后就再也没上过朝么,他肯定是来找事儿的。但是吧,我就觉得,这事儿……”
“丫头——”正说着祁祯央急匆匆地从远处跑来。“我说丫头,听说皇上来了,不会是来治罪伏里的欺君之罪了吧……”他看来是着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一屁股做到了地上。“这伏里可没少让我帮着应付说谎,我真的也就是顺着他了——唉,没想到这皇上怎么来了……”毛珂看到了,默不作声地退到了邵韵宅身后。
邵韵宅一扬下巴,“诺,他们在那里说话呢,你想知道可以去问问啊……不过我敢跟你保证,他是绝对不会治他欺君之罪的,欺君之罪可是株连九族,他不会这么轻易让我死的。我跟你讲过的,去年冬天我去看皇后娘娘,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都没说啥,我绿茶婊一点地说,他真的不会的追究啥的,你放心……”她这是十分放心的。
祁祯央撇撇嘴,口气揶揄道:“合着还尾巴翘上天了,你这样是要被浸猪笼的。”邵韵宅抱着孩子玩着他的小手,“但我又没作出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情,他非要一往情深的,本绿茶婊拦几次了……就像你喜欢珂姐一样,我骂你几次了,还是拦不住你的喜欢珂姐啊。”
祁祯央听后不语,看了一眼毛珂,毛珂低着头不说话。
“今后不会了。”祁祯央突然道。
“啊?”邵韵宅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祁祯央回道:“你说不让我喜欢了,那我就不喜欢了,行么?今后我都不会在打扰她。”毛珂的手拧成了麻花,但依旧是一言不发。
邵韵宅一下火气上来了,“你说什么屁话呢,你他妈都把珂姐睡了给我说你以后不会打扰她了,你早干什么去了?这个年代贞操多么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他妈给我说这种话,你当她是什么?出来卖的婊子吗?明明就妨碍到别人了还一副我无奈我是真爱的死样子真是个贱货——难道珂姐被你一时的花言巧语骗了她就是活该吗?是不是真以为珂姐没人爱,你自己帅的跨时代?呵呵呵,我砸了你的车——”
“嗖——”祁祯央一下起身,脸色已经黑了。“什么出来卖的,你说谁呢?”
“呦呦呦,你还真是刚,让我有点方……”邵韵宅也起身把止安交给毛珂抱着,毛珂连连摇头,“娘娘,不要啊,别了别了……”
可她这会儿也是怒气上头了,“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老娘说错什么了?不就是吃完了就扔,没把她当人看么?常言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这个贱人俩连这俩都不如——”
“我当年说了会娶诺梨,是不是你不放人?!如今你又怪起我来了?”祁祯央是真怒了,连毛珂都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的。邵韵宅也气道:“对啊,我当年是这么说的,但你知道为什么么,那是你那个王府的侧妃给了珂姐下马威,我有病啊让我家珂姐去受气;可我也想过若是你对我家珂姐是真心的,那就算了,因我信你断然不会让她受委屈,呵呵,算我眼瞎了,你们姓祁的还真都是骗子——”
“你住口!”祁祯央吼道。他并不想伤害邵韵宅,毛珂怀中的止安被吓得大哭不止,她的眼泪噙在眼中打转,祁祯央怒气冲冲地道:“就你伶俐,就你会骂人,一旦稍稍不和你的心意了全世界都负了你,就该挨骂——你有想设身处地地想过别人么,哪怕是一点点?反正谁都要伺候着你,稍不如意就可以死了,你能想着谁?”
毛珂哭道:“三王爷别说了,你快走吧——”邵韵宅则是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
“我说完了自会走!你也不用这样——”祁祯央一甩手,接着怒道:“既然我这么不入七王妃的眼,今后就别说了,也别再见面!”
“求之不得……但你不要对珂姐……”邵韵宅刚说了一句,祁祯央便转头走了,她也不知该如何,手足无措地过去抱过啼哭不止的止安,“珂姐你快去求求他啊,你不是,不是喜欢他么……”毛珂含着泪,看了看他的背影,又被邵韵宅催促了两下,才追上去。邵韵宅懊恼地闭了闭眼,好像今日是冲动办错事了。
祁祯樾和祁祯睿已经踱步到了落云斋,两人今日聊了许久,此时又陷入了不语。
“皇上在这里呆了这久妥当么……”祁祯樾刚问了一句,祁祯央便迎面走来,“皇上怎会在此?”他尽量装出一副出乎意料的惊讶。
祁祯睿见祁祯央来了,便道:“无事,朕只是来看看七哥的身子如何。正好,三哥来了就听听朕的这个决断如何;七哥若是身子实在挂不住的话,就帮着朕管凝泉书院如何?”
祁祯央问道:“这……凝泉书院不一直是……太傅在管么?”
祁祯樾冷冷地往向了他。
邵韵宅好不容易把止安哄好了,抱着孩子坐在秋千上止不住地后悔,“哎呀,若是珂姐被我给搅黄了我不活了算了……”
“哎,别这样啊,他们本就已经不信任对方了,你没发现么……”头顶突然有说话声,邵韵宅吓得还未抱着孩子起身,祁祯灏便从天而降了,掀起了一片花瓣。
“操——”邵韵宅吓得骂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趴上面的啊?”
祁祯灏甩甩头,“我早就来了,你们吵得凶,我也不敢靠近……”他说着逗着邵韵宅怀中的止安。“小止安,叔叔来了……想不想叔叔啊……你出生的时候叔叔可是见到你比你爹见到你还早哦……”
“别逼逼了……你干什么来了?”不耐烦地问他,祁祯灏坐到邵韵宅身旁同她一起荡秋千,“没什么,想你了,来看看你……”
“再放屁我杀了你喂猪。”邵韵宅没好气道。“嘿~七嫂都把三哥气走了难道还要把我气走么……”
立刻起身,“不用你走,我走行么……”祁祯灏连忙起身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