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未生火,但灯火通明。可还是有股两刀心底的阴冷。
许非寒跪在地上哭得妆容全乱,她哀求着:“皇上……如今臣妾不敢再多问皇上任何,只是求皇上放过七王爷吧,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愿一死……”
祁祯睿在一旁冷脸看着她的慌张。许非寒真是蠢得让他大开眼界。
皇上抬眼,他的眼神太过城府,祁祯睿一眼就明白,他全部都看在眼里。许非寒倒是稍微一逼就不打自招了。
祁祯睿道:“贵妃娘娘,你何罪之有要替别人死啊?先冷静一下吧。”一个明示许非寒竟也没听出来,她哭得抽抽噎噎,“求皇上看在臣妾尽力尽力服侍皇上这么多年的份上,成全臣妾吧……”
皇上慢条斯理地道:“桓清说的对,你为何帮伏里求情啊?”许非寒怔住,她擦擦眼泪,平复了一下情绪,一不做二不休。
“回皇上……臣妾犯了死罪,只求一死。”
祁祯睿心中打鼓,她可别什么都说把自己也牵扯进去了。
“回皇上——臣妾犯的第一罪,欺上瞒下。臣妾与七王爷伏里本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早已私定了终身……”
祁祯睿大怒,打断道:“贵妃你竟然和七哥——”她至少这会儿,别指认自己。
“住口。”皇上让他打住,冲许非寒抬了下手,“你接着说。”
许非寒倒吸一口气,“臣妾犯的第二罪,欺君之罪。逢生的确不是皇上的孩子。但也不是臣妾的孩子。臣妾的孩子在生下来是个多一只手臂的女婴,恰逢当时景平王府的小妾生子,局势混乱,臣妾便趁乱换了孩子。那的确是伏里的孩子。但并不是臣妾和伏里的孩子——”
“砰——”龙纹翡翠夜光杯从台子上被皇上狠狠掷下,摔碎在许非寒面前。“你敢说你和伏里是清白的?!”
祁祯睿暗暗往后退了退。
许非寒的眼泪噙在眼中,语气却不卑不亢起来,“这第三罪,是乱伦之罪。臣妾不该和伏里做出帷薄不休之事。臣妾件件都是死罪,其心可诛,请求皇上赐臣妾一死。”
如今一切都昭然若揭,许非寒竟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
“呵呵呵——”皇上冷笑几声。“爱妃啊,到最后——朕都还在信你。”他摆摆手,“带上来。”八公公应声,叫人从后面来出来的人竟然是竹铃。
许非寒以为眼睛花了,一阵错愕。
“是你?竹铃你——”
皇上摆摆手,“你这是有功,封为华美人,移步茗玉宫。”竹铃脸上有喜色,“谢皇上——”
许非寒凄厉地喝问:“为何这样对我?!”
竹铃吓得一颤。
“是朕逼问她的。你冲朕来。把她送过去。”皇上手上摆弄了一下棋子,发觉还是死棋局面。
竹铃在宫女的簇拥下,在许非寒狠戾的眼神中被送了出去。
“朕那日去找你,觉得不对,捉住竹铃才问了出来。只是朕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招了。看来……你对伏里,还真是用情至深。”皇上似说给许非寒听得,又像是说给祁祯睿听得。
“朕是真拿邵明阳这个老贼没办法。皇位在他和他虎视眈眈的同党中一日都没有坐稳过。若是借由他人之手除掉这此人,正好可以了朕一块心病。桓清,伏里或是谁都行,只要能除掉邵明阳就行。除了这块心病之后,朕再将除掉他的人给除掉……毕竟能除掉邵明阳的人,定也不简单,说不定有一日会威胁到朕。”
祁祯睿冷冷道:“只是除掉邵明阳的人是我。遂父王开始器重七哥,瓜分我手上的权利,对么?”
“对。只是我没想到伏里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背叛朕。更没想到——”他指着许非寒,眼中不是恨意,竟是难以置信。“非寒,朕问你——是朕错了么?是朕对你不好,还是对你的关心有了缺失?”
许非寒的心忽然一痛。“不关皇上的事。是臣妾的错,皇上对臣妾的情谊,臣妾此生都无以回报。可能……伏里先来了吧。臣妾心中,就再也装不下另一个人了……”泪无声顺着脸颊滑落,如一颗颗繁星坠落,楚楚可怜。这么多年了,她怎不知皇上的心意,可她实在无法分心到另一人身上了。
祁祯睿的眼中已经染上了恨意。“果然帝王家无真情可言。”
“桓清你不用如此。你们要的是什么,朕还能不知道么?”皇上的样子像是累了。“桓清啊,朕知道你也不是真想杀你七哥。你是心狠但同时也摇摆不定朕都知道。故而朕帮你除一把心中的杂草。”
祁祯睿身子一僵,“什么?!”就连许非寒都瞪大了眼睛。
棋盘的棋子又挪动过了几颗,还是死棋。黑棋子包围这白棋,白棋无路可走。皇上叹了口气,继而道:“朕已经派人通知所有暗卫,今夜景平王府,不留活口。”
“啊——”许非寒低呼,泄气地跪坐在地上。
祁祯睿怒吼道:“父王——父王说过这些暗卫是给儿臣的,除了儿臣的命令谁的都不会听——”太过震惊,他浑身止不住颤抖。
“正因如此朕才找人仿了你的字迹……桓清,朕是不想让那个邵家的丫头活着来扰了你往后的心智和判断……”皇上说起来云淡风轻,祁祯睿听起来心惊肉跳。
“我,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宠儿……”他声音染上了哭腔。“我唯恐害了她……再灼心噬肺我不敢表露,我瞒着所有人接着爱她……”
这时,许非寒倒是含泪笑了。“我算是懂了,真爱一个人,瞒的了谁……”
“桓清。”皇上叹气,“你若不给太子妃取字崇崇,谁也不会想到。”
祁祯睿猛然起身就往外跑,大殿外的守卫拦住他,将他又押了回来。皇上的眼神往上瞟了一眼,几个守卫拱手退下。
“你这是何必。”许非寒轻声道:“就算这时候赶去,她的尸体也僵了吧。”
祁祯睿捶地大哭,“父王——父王——”声如泣血,哀哀欲绝。
“她没有错啊——她又做错了什么……父王也把儿臣杀了吧——”令人心疼的哭喊。可惜皇上岿然不动。
守卫忽然进来将祁祯灏扔到了地上。他着急地乱扭。
“回皇上,上面果然有人。”
“押下去。”一摆手,祁祯灏的脸色都急白了,“父王——父王——父王放过七哥吧——父王——”
他的声音渐远,祈祯睿依旧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板,隐忍着哭声。
宠儿……宠儿……
快承受不住的撕心裂肺。
就在此时,穿黑衣的蒙面暗卫来报:“启禀皇上,七王爷已经毙命于景平王府。”
“好——”皇上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不要——”许非寒痛哭,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哀鸣。
“并且还活捉了前七王妃,她一直说要见皇上。若皇上不见,臣就地把她杀了——”
“见!见!”祁祯睿从地上爬起来,慌张地跪着过去抓住暗卫的手臂。
皇上将眼睛挪开。“见吧。桓清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像什么。”
片刻后,邵韵宅被两名暗卫押了上来。
祁祯睿看到她,更难受。她浑身是血和伤,脸上的血渍的将她的皮肤粘粘着发丝,趁得皮肤更加惨白。她一瘸一拐,足生红莲,艰难跪下,双眼通红,一看就是哭过。
“宠儿……”祁祯睿轻声唤道。
皇上睥睨地看着邵韵宅,“你还有什么说的?”
“你这个死逼老头——”邵韵宅张口就骂,让在场众人一惊。“王爷就算挡了你的路——可他终究是你的孩子啊……就一点感情也没有么?他是你的骨肉啊——还有我的孩子,我……”她痛哭,抚着胸口哭道:“王爷就是知道我会去救孩子,才只身过去……不然他也不会,不会被乱箭穿心——”
“不——”许非寒也痛哭到不能自己,她猛地咳出了一口血,连身子都支撑不住了。一旁的祁祯睿也泄了气般跪下。
哭得快要断气,邵韵宅喘了几口气接着道:“我问你老头——你为何这么恨芸妃和王爷?连一条活路都不给他们留?”
皇上的眼神恍惚,“你都是将死之人了,知道这些有什么用。”
“我自是要去见王爷他们的!但死前我要知道这些是为什么,老娘要死的清醒也不要活得糊涂!我只要真相,不然,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这老头!”字字铿锵,她不屈又倔强。
一声叹气。皇上让屏退宫人,大殿中只留下了了了几人。
“既然如此,朕就告诉你。朕并不是恨芸妃。相反,她是朕此生最难以忘怀的人。她走了之后,一切情绪就如烟般飘渺,朕再也遇不到如她一般的人了……”
“你放屁。老头儿你要是喜欢她,为何对她不管不问让她受到皇后和其他妃子的欺负,最后她死的不明不白,被囚禁在地牢中到死?”邵韵宅说出,祁祯睿和许非寒皆目瞪口呆。
皇上的唇颤抖了几下,“谁告诉你的?伏里么?”
“你先别管这些,你就说是不是这样吧!你为何要囚禁她?”邵韵宅吼道,眼中含着泪光。祁祯睿声音颤抖,问道:“她,她不是被人下毒害死了……”
冷哼一声,皇上道:“那是朕让太后带人给她灌下的药,让她诈死的。可惜她就是死也不要留在朕身边。至于伏里……除了这件事,朕没有什么欠他的。他从小心性清冷,不和朕亲近,朕也不想看着他就想起芸妃……”
邵韵宅把额头上滑下的血擦掉,接着道:“不对。还有些事情你不讲?芸妃,落纯汐和已故大将军离绪在你登上皇位后一心想推翻你这的统治便创立了寒血帮,芸妃在宫中做内应,离绪在外面带领寒血帮兴风作浪。被你发现后你不忍心杀芸妃但不杀她又无法和我爹和海斯今这些帮你打天下,助你登上皇位的人交代,遂你让她诈死,将她藏了起来;谁知芸妃刚的一逼宁愿死在地牢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住口!”皇上起身怒喝,“这些都是伏里告诉你的?”
“你管呢——”面对天子之怒邵韵宅一点都不怕,“后来寒血帮被你的三儿子和我的亲哥一手捣毁,你也可以安心对付我爹了。对吧?算盘打得不错啊。”
“朕是天子!何曾亏待他们?!”他这么说,也是变相佐证了邵韵宅的话。“朕哪里亏待他们了?!为何都要打垮朕?!”他怒发冲冠。
邵韵宅白了一眼,“你这个老不死的一个人给我演什么向天再借五百年啊?你差点把国给管亡了,民间造反这破事儿还是老娘上前浴血奋战保你平安呢,就你这傻屌统治还给我玩翻脸不认人呢?!”她也骂得毫不留情。
“朕杀了你——”没想到皇上恼羞成怒拔尖冲下去就要砍邵韵宅,祁祯睿惊得瞬间没反应过来等伸手去拦时剑已经朝邵韵宅挥去。
邵韵宅根本没眨眼,也没躲。
剑未砍到她。
一只大手握住了皇上的手腕。
是她旁边的蒙面暗卫。
“你这是要反了不成?!”皇上吼道。
暗卫手上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大殿的白玉地板上,砸出一朵红莲。
“父王……”干脆又清澈的声音,令众人一惊。
许非寒抖得厉害。
皇上瞪大浑浊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暗卫取下蒙面的黑面罩。
许非寒惊叫,祁祯睿也错愕地直喘气。
他们早就该认出那双云淡风轻的清冷墨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