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同样是个光源微弱的客厅。王明明紧跟着高大男人的步伐,轻车熟路地避开了阴暗环境下暗淡陈列的家具,径直穿过客厅和走廊,前往未知的房间。
好在房间内,有着贯通内外的透明玻璃窗。傍晚的夕阳余晖不留余力挣扎着透过沾满了橙色铁锈的窗户框,斜斜的倒映在略显空旷的室内,在深色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王明明淡淡扫过除了一张单人床垫和木质老式写字台外,基本空无一物的房间,视线停留在躺在垫子上双目紧闭的俊秀男子脸上。
那床垫上仅有一张皱巴巴的浅黄色床单,在夕阳的余晖下,几乎看不出它原本的色泽。满头大汗正在昏迷的男人,明显就是多日不见的弱鸡。他似乎比王明明最后一次见面瘦了很多,也黑了几个色号。
此刻的他,安安静静地躺在与周身气质完全不匹配的异国贫困区小楼内,黑羽毛般柔顺的发丝紧紧贴在脸颊上,几乎遮挡了三分之一的俊脸。
王明明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望着他的睡颜,在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内心正在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男人……无论是性格、外貌还是这股子莫名其妙的执著劲儿……真的跟他,一点都不像……”她喃喃道,双手无意识地抚上了弱鸡紧闭的双眼,一滴泪悄声而下,在尤其安静的室内,似乎落地有声。
“请问,你是这位患者的家属?”
姗姗来迟的老者,正跟另一位安保人员堵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最终考虑到垫子上躺在的人还在昏迷,就颤颤巍巍地开口,打断了王明明的沉思。
王明明慌慌张张地抹了一把脸,微微点头。
从门口挤进来的老者胡子花白,整个人看起来干巴巴的,穿着一个灰扑扑的大褂。靠近衣角的地方,还有一团深褐色的污迹,似乎是早已干涸的血迹。
王明明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但她瞬间就调整好了面部表情,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淡定开口道:“请问,我的……这位,到底怎么了?”
花白胡子的老头英语及其不标准,带着略有点走音的当地口音。他接连说了几次,王明明都听得一知半解,无奈之下,她只好带着求助般的表情,望向了站在门口的两位男人。
其中一位眼睛一直紧紧盯着这边,见状愣了一瞬,随后迈开了掷地有声的步伐,走近了明显交流障碍的两人。
片刻之后,王明明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暗庆幸:“好在只是中暑。”
印度部分地区持续不断的高温,每年都会造成上千人的死亡。其中以没有条件安装空调且迫于生计,不得不外出工作的贫民为主。
眼下已是初秋时节,比起最热的7、8月,早已好了太多。心细如弱鸡,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在异国他乡,把自己弄到中暑。
王明明疑惑地望向了进入房间,帮助她跟花白胡子老头交流的男子。男子正在用当地语言,跟老头飞快地沟通,见王明明盯着他,也一脸疑惑。
王明明后知后觉地笑了笑,轻轻握住躺在垫子上,依旧昏睡中弱鸡冰凉的左手,不慌不忙地开口问道:“现在天气已经不是最热的时候,为什么还会中暑?”
男子沉思片刻,与花白胡子老头交换了几个眼神,这才说道:“雇主担心姑娘的安全,尤其您每天还……起的特别早,到处乱逛。
“今天的路,都是小路,不好隐藏,还处在比较复杂的贫民窟边缘,只能不近不远的跟着。他跟着,我们几个太显眼,只能在约定的地方等着。
“临近下午的时候……他突然在对讲机里大喊,招呼着所有人过去帮忙。但是……路很复杂,他只能找到我们,再带着所有人抄近路过去。直到解决了那些混混,他突然晕倒后我们才发现……从早上开始,他一直在走路、晒太阳、流汗……没有喝一滴水。”
似乎怕王明明不太理解,他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挂在腰上的塑料水壶,科普道:“大量的运动,在印度,必须随时补充水分。观光客,身体素质不成。中暑,很常见,很危险。”
王明明上学时,也曾在操场上见到过中暑的同学。他们大多数都出现过头晕恶心的状况,但一般喝过水后,在阴凉的地方休息过后,都恢复得很快。最多一节课的功夫,都活蹦乱跳,也从未听闻,会昏迷和需要送医。
“会不会是……医生能力和条件的问题?”王明明趁着花白胡子老头和男人在低声说话,仔仔细细将这个皱巴巴的印度男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在国内,王明明曾听闻,印度私立医院的条件国际领先,而且收费相对较低,很多得了特定疾病的中国人,会提前联系好专门做跨国医疗的旅行社接应,不远万里前来治病。
“医疗旅游”的策略也同样得到了印度政府的认可和支持。在包括首都新德里在内的很多大城市,私立医院占地广阔,政府投资到位,并且专门搜罗全国的精英和人才,培养了大量英语好,素质高的高端国际人才。
“英语好吗……”王明明望着那位口音浓重的老者,更加确认这位号称医术可以的私人医生,可能真跟新闻报道中所描述的‘英语好的高端国际医疗人才’相差甚远。
但这里毕竟不是印度的首都,而是王明明游览完瑜伽圣城瑞诗凯诗之后,返回德里的路途中,阴差阳错提前下车,偶然路过的一座郊区小城。
或许经验丰富的印度安保公司员工眼中,在这个除了意外的拥有美景和美食之外,毫不起眼的无名小城市里,能勉强被称为专业医生的靠谱人士,只有这位干巴巴的老者了。
王明明再次环顾这简陋得宛若上世界中国最朴素筒子楼的内饰,无意识地握紧了攥着弱鸡凉凉手背的小手。
经过确认,在没条件打点滴的情况下,弱鸡的这种情况,只能卧床休息,并随时补充营养和水分,禁止移动和晒大太阳,避免再次出现中暑的情况。
王明明努力在临时翻译的帮助下,记清楚不靠谱医生的每一句叮嘱,最后在三位高大男人的帮助下,一起把弱鸡运回了她所租住的,名为‘落日蔷薇’的民宿。
安保员工一共有三名。来接王明明的是两名,另一名在王明明到达前,一直守着筒子楼里昏迷不醒的弱鸡。从医生那里出来的时候,王明明终于把与弱鸡一起,几乎跟随了她一路的男人们都一一看清。
他们的个头相差无几,为了方便融入人群,穿着跟印度当地人差不多的服饰。只不过,与全身放松的居民相比,当过军人,习惯性挺胸抬头站得笔直的他们,显得与周遭人格格不入。
王明明礼貌地自我介绍并逐一感谢一行人对她和弱鸡一路上的关照后,小心地问询他们今晚的落脚之地。
一直充当翻译的男人,显然是这三人的首脑。他解释说之前一直跟雇主住在距离她不超过半径10米的地方。都是男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几乎都是两人一间睡在一起。
但雇主和家人已经汇合,他们今晚也会入住之前预定的民宿,距离落日蔷薇民宿并不远。因为事先有签过电子合约,他们的任务是在雇主和家人归国前,负责一路保护他们的安全。
所以直到他们二人顺利登机前,他们都会伴随左右。
王明明听到他们三人会一直护送他们归国后,明显松了口气。
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最怕孤身和生病。她和弱鸡不偏不巧,各占了一半。要是没有三人的协助,其实咬紧牙关,也能想办法挺过去。
但有了后备帮手,总不至于随时随刻都要绷紧神经面对未知的一切,总算是有惊无险。
“不愧是弱鸡,万事总会给自己留一手。不过……要真是留一手,你怎么不好好喝水,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王明明望着总算躺在干净床垫和床单上却依旧沉睡的弱鸡,没忍住伸出了白皙的指尖,狠狠在对方湿漉漉的脑门上,戳了一截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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