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的晚上9点半,王明明背着接近15斤重的单位拓展活动派发的定制双肩背包,蹬着登机前附近大型mall随便买的一双回力球鞋,抵达印度首都新德里的英德拉·甘地国际机场。
实际上,印度的签证在王明明所在的2009年,申请的步骤依旧复杂。从申请到签证,最快也需要至少三个月。王明明是6月的时候,偶然一次体验了泰式按摩,顿感打开了新世界,心血来潮地要直飞印度体验地地道道的马萨奇,这才脑袋一抽地申请了签证。
无巧不成书,没想到,早已被她遗忘的旅程,恰好是在她最迷茫和最需要的时候,大使馆给她打来了电话,通知次日可以来取签证。
于是,一场顺理成章的印度之旅,就这样意外且顺利地变成了现实。
除了临时在机场附近购买的必要用品,王明明的这趟旅行真的很仓促。来到了举目无亲的国度,兜里仅有下飞机后临时兑换3000卢比和刚买的一张当地sim卡。
好在中国游客的辨识度很高。出了机场不久,一个本地人打扮的司机就举着破烂烂的纸壳牌子接到了她,驱车前往匆匆参考了书中攻略,照葫芦画瓢预定的象牙酒店。
与一出机场感受到路宽整洁度较高的城市外貌不同,随着夜幕的降临,车子左拐右拐进了酒店所在的阴暗小巷里。
路边的男人三两成堆地聚在一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过往行人,瞳孔中倒映着车灯前的点点橙光,偶然间才会低头交头接耳一阵。
王明明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后知后觉地想到了3月份在内地名噪一时的巨作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那些看似遥远,光怪陆离的生活,好像突然从电影里活了出来。
王明明恍恍惚惚地想到,在出发前早该预料,这里是印度,一个充满了神奇和未知,也同样充斥着火车出轨、混乱暴动、**和人口贩卖,种姓制度横行,人民生活水平极端两极化的印度。
她深深地吸气又吐气,强忍住用那只装了双卡国际通的手机,拨打那个熟悉号码的冲动,默默在酒店的房间内点了便餐,避免在傍晚的新德里独自外出。
书上说,德里是一个骗子和小偷遍布的城市,出于安全,王明明一路充分小心和警惕路人。
幸运的是,由于她的过分紧绷和拒绝沟通,一路上,倒真的没什么传奇的遭遇和虎口脱险的微妙经历,而是乘坐德里的地铁,在女士专属车厢内,舒舒服服一路到达了火车站,买到了去泰姬陵所在的城市,阿格拉的车票后,开始了对照着攻略,在德里的半日闲逛。
其实闲下来,在白天慢慢地品味一个城市的生活,德里并不算太糟糕。排除印度街头通有的混乱和嘈杂,这里的街景其实很有看头。除了穿得花里胡哨的本地人,还有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肤色各异的国外旅行者。
虽然来之前早有心理准备,在印度的街头,常常可以看到两个举止亲密,紧紧牵手甚至当街爱抚对方的印度男子。即使王明明心知肚明,这是印度特有的男人间友谊的表现方式。
但每每见到,总是万分不适应,心中还有那么点小确幸。与同性友谊盛行的现状相比,男女之间的互动却相当保守,至少一路上,王明明没有在公共场合看到过,有情侣当众亲密,光撒狗粮的状况。
临近中午,王明明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在五花八门的店铺间,随意找寻了一家店面还算宽敞,客流量还算密集的餐厅,左顾右盼后,点了每桌都点了的基础套餐,很坦荡地用还算流利的英语,指着邻桌说:“我也要同样的。”
说不出究竟吃的是什么。或许是异国口味之间的差距,王明明并没有觉得美味,仅仅是勉强果腹。但奇妙的是,印在店员t恤上的文字,却颇为眼熟。经过仔细分辨和反复阅读,她却惊讶的发现,这是特蕾莎修女的名言,意为:
“如果你足够谦卑,就没什么可以扰动你。无论是赞颂还是贬损,因为你知道,你所在的位置。”
王明明叼着一节刷着红红绿绿,无论怎么看,都猜不出什么材料做成酱汁的卷饼,近近远远地盯着忙忙碌碌穿梭于餐厅每个角落店员后背的字,刹那间,顿有所悟。
到达泰姬陵的日子是个阳光充沛的大晴天。来之前,王明明已无数次在杂志上、海报里、照片上、电视里看到过它。
尤其是风靡一时的戴安娜王妃也曾跟它合影过。也因此,在未曾逢面之前,王明明就与它隔空相见过多次。这一切,都让王明明对与它在异国的真实会面,不带一丝神秘感,也不留半点想象空间。
可是,在她真正地横跨万里的晴空,大老远地跑到一个人生地不熟,完全陌生的国度,坐了许久臭烘烘的火车,终于穿过了黑暗而狭小的门洞,推开遮挡在她面前的人群,又被人群簇拥着不得不笔直前行了一小段距离后。
她恍然无措地抬头擦汗,却毫无预兆地突然瞥见了她——洁白而优雅,却充斥了冷淡而疏远的特殊建筑,泰姬陵。
王明明惊讶之余,却忘记了做出任何表情。她只是瞪大了双眼,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几近完美的建筑,却词穷得说不出半句只言片语。
泰戈尔曾描绘她,是“面颊上一滴永恒的眼泪”。王明明却摒弃了嘈杂的人群,闭上嘴,选一个不会妨碍到他人参观的角落,席地而坐,与她遥遥相望。
她深知,作为著名的旅游观光景点,她与她的相处的时间非常有限。
与其像往来的观光客一样,匆匆地与她相见,匆匆地与她告别,还不如放下相机和杂念,单纯地与她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无需多言,静静相望便可以解相思。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太阳升起的地方,慢慢从亚缪纳河上晕染向泰姬陵。河上有三两成群的妇女,在漂洗轻薄靓丽的纱衣,偶尔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西边的清真寺也随着太阳的升起,被洒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鸽子离巢,白云一样飘向了广场,引来了路人和旅客的一阵惊呼。
有犀利的评论家曾说道:“沙·贾汗修建这座建筑,给替她生了十多个孩子,最后在39岁难产而死的妻子穆塔兹·玛哈当做长眠之所的时候,分不清他只是借机满足他艺术的野心,还是单纯的只是给他口口相称的爱妻,一个最后的礼物。”
王明明遥遥盯着她的侧影愣愣发呆,心道:“我宁愿相信后者。起码……心不会更冷。”
可是,她又歪着脑袋细想:历时22年,花费7000万美元,最终成为奇迹的泰姬陵,确实没有第二个男人可以做到。
但是,已经离开的人,真的需要这些吗?
又或许,他只是遗憾,在她活着的时候,没有更爱她而已。
所以,他把对她剩余的爱和深深的遗憾,埋进土里,混在堆砌的大理石缝隙里,深藏在穆纳河边,把从此不再有出口的爱,死死封在一座华丽典雅的墓穴里。
他或许只是在偶尔缅怀妻子的情绪中,更加惋惜的是自己情深不寿的爱情罢了。
王明明轻轻擦拭不知何时滑落鬓角的一滴泪。指尖轻触,她才惊讶的发现,这滴泪,竟然也是冷的。
历史何其的相似,只不过生为泰姬,徒留多一个冰冷的纪念品而已。
王明明随手擦了泪,冷冷地回忆,不知隔着遥远时间壁垒的曾经,那个早已面目模糊的他,究竟对过往的自己,有没有一丝无关痛痒的回忆和懊悔。
不过,即使如此,那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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