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热茶下肚，王明明显得比一进门冷静许多。顾思忆趁她去洗手间洗脸卸妆的功夫，也趁机去厨房水龙头处洗了把醒觉脸。
    在此期间，她的手机也没闲着，借着现代联络的便捷，从弱鸡那里，了解了一下前情提要。却更加一头雾水。
    若弱鸡的叙述所言不虚，那王明明情绪的突然失控，还真是有点莫名其妙。
    “又或许，莫名其妙只是表象。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就是发生了什么我们并不知情的其他情况？”顾思忆回复道。
    “那只能靠你了。她现在只要一看到我的脸，就忍不住哭呀哭的……这其实很打击人的……”弱鸡叹息着发出了回复短信。
    顾思忆再次端着洗好的玫瑰香葡萄步入卧室的时候，王明明像是终于哭累了，很自觉地脱鞋上床，换好了她刚才准备好的客用睡衣，一脸庄严唯美地闭眼平躺进了她还带着热乎气的被窝。
    顾思忆随手把葡萄放在了床头柜前，也脱了鞋挤进了被窝。这样亲密的样子，似乎时针逆转，又回到了那个充满了蝉鸣和暑气的夏令营。
    王明明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微微侧身，把脸转向了一脸心事的顾思忆。
    “你变了许多。”王明明屏息盯着她短短的，染成深紫红色的刺猬头，和耳骨处，密密麻麻分布，宛若星辰大海的钻石耳钉，愣愣道。
    “你也变了不少。至少我以为，在有生之年，你是不会给那个臭小子机会。”顾思忆翻了个白眼，也侧过头来，顺势又往床的里面挤了挤，避免一不小心从床沿边上滚下去。
    “我也没想到。不过，我知道你想问的不是这个。”王明明道。
    顾思忆挑了挑打满了眉骨钉，几乎看不真切的眉毛道：“我想问的还真是这个。怎么，突然开窍了？兔子都不吃窝边草的。这么熟了，在一起真的好么？分的时候，会影响整个友人圈，很麻烦的。”
    王明明的唇角抖了抖，无奈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似的，刚交往就惦记着分手。”
    顾思忆嘲道：“也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似的，刚交往就去见双方父母，惦记着结婚。哦，不对，不是你，而是弱鸡那个蠢货。”
    听到他的名字，王明明有点不太自在地缩了缩手脚。片刻前还算热闹的闺蜜聊天专场，突然陷入了冷场。
    顾思忆有点尴尬，却又不知道如何继续。只能硬着头皮道：“其实，我真的不擅长跟女孩子聊类似感情的话题。你也知道……我大学念的体校，周围只有金刚芭比，没有正常姑娘……”
    王明明顺着话头道：“我知道。听说之后，你的审美变了许多，再也看不上那种五大三粗的大小伙子，而是对年轻透亮的姑娘，哦对，就我这种类型的，最有好感。”
    顾思忆一脸看神经病似的嫌弃眼神，紧盯着王明明一开一合的小嘴儿，似乎是在认真考虑，要不要用现成的棉被，直接捂死这个没良心的小冤家。
    王明明当然是在开玩笑逗她，不过外面号称顾思忆念了体校就弯了的传言，似乎就一直没断过。
    “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就给我一句真心话。反正别说你喜欢姑娘，你就是喜欢跨物种，我也绝对支持。”王明明戳了戳旁边那位的被子，用颇为正经的口吻说道。
    顾思忆倒也没跟她绕圈子，很爽快道：“首先我性取向一直就没变过。只不过在体校受了太多的摧残，现在真的只喜欢，也只能接受干干净净，且不仅看起来，闻起来也要香香的那款美青年。”
    王明明琢磨了半天顾思忆口中描述的那款‘美青年’，为了所剩不多的友谊，才勉强把卡在喉咙间的那句‘娘炮儿’咽回肚子里。
    “我的话题暂告一段落了，该你了。弱鸡那小子到底这么招惹你了，发这么大的脾气。啊，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哭……果然……”顾思忆琢磨了下，正在想一个准确的词汇，描绘她的感官。
    王明明却并不想听，打断道：“我对着镜子洗脸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不就是眼妆被揉花了，看起来像被人打了个乌眼青么。我的问题其实也没什么，触景生情而已……”
    眼看着顾思忆听得懵懵懂懂，王明明也不愿意半遮半掩。但穿越重生又太过玄乎，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她试探性地开了个头：“我如果说，这是我一直以来做过的一个梦……你会不会觉得，我小题大做？”
    顾思忆伸手挖了挖耳洞，道：“庄生晓梦的由来许久。谁知道，现在窝床上聊天的我们，这一生是不是只是一只蝴蝶，或一只猪的梦。人生苦短，这么纠结干啥。你说什么不用顾忌太多，我仔细听着，有不懂的随时发问，中不中？”
    王明明忐忑许久的心，终于因顾思忆的一句：“中不中？”而彻底踏实了下来。她隔着顾思忆裹着被子的□□，从床头柜上揪下一颗葡萄，放到嘴里嘬了几下，转手把葡萄皮递给了一脸等着要听故事的朋克女郎，在对方幽怨的眼神中，缓缓开口道：
    “大概我上学的时候，做了个梦……在梦里，我很普通地毕业工作，然后跟所有平凡的女生一样，姻缘巧合，与一位众人眼中的好好先生结婚生子……一切稀疏平常，一直到了那一天……我35岁生日的那一天……”
    王明明的嘴角不知不觉间抿得死紧，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用尽全力地握着被角。她的脸色煞白，不见一点血色，额头虽不至于汗如雨下，但隔着杯子，顾思忆都能感受到她后背的潮意。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热得直冒汗的手，顺着杯子缝，悄悄塞了进去。塞在了王明明的手心与紧攥着的被子之间。
    王明明陷入回忆中，整个人仿佛掉入了冰窖，即使在初秋的室内，裹紧了厚厚的被子，也不能带给她丝毫的温暖。
    热乎乎带着暖意的手指，就在出乎意料的情况中，悄悄地塞入了王明明的手掌。
    王明明一愣神的功夫，手下一松，双手就被贴心的王牌闺蜜顾思忆握在了掌中。朋克气息十足的不良女青年，与不满金属质感的环环相反，她的掌心温暖如火，只是一握就仿佛回到了人间。
    王明明反握住顾思忆的手掌，感激一笑，嘴里却调侃道：“唉，现在我倒是有点可惜，你没真弯……要不，咱俩将就将就，也是朋友圈的一段佳话。”
    顾思忆的大掌毫不客气地搓了一把王明明的脑袋，哼道：“忘恩负义的玩意儿。我心疼你，你却调侃我。不过，我倒是对你刚才的故事有点异议……一个人，尤其是你曾经朝昔相处，连孩子都上小学的人，按你的原话说，化成灰都应该认识的人，怎么可能，换个认识的环境，就不认识了？”
    这个问题也曾经困扰了王明明一路，但再次看到阔别不算久，却早已面目全非的顾思忆，她胸腔之中，隐隐暗藏的答案，呼之欲出。
    “或许是……一个人经历的改变，确实会对外貌，影响深远吧……弱鸡他，跟我曾认识的那人，已经完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了……”王明明接过顾思忆适时递上来的纸巾，轻轻拭去眼角的那一滴泪，苦笑着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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