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层04号。
    前来开门的漂亮女人，比印象中年轻许多，看起来精神更加饱满。虽不至于胶原蛋白满满，但微翘的嘴角和轻飘的眉梢，都显示出近几年来，她确实过得不错。
    再次见到上辈子的婆婆，王明明心中仅剩的那一点点侥幸，也随着这个女人的出现，而彻底烟消云散了。
    站在身边的，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男人的身份，已无需质疑。
    她在漂亮女人的盛情邀请下，一步步走进了这个熟悉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房子。一步又一步，像是走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用尽力气挣扎，也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的鼻尖上，星星点点起了一层的冷汗。明明刚刚立秋不久，她却冷得要命。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寒气，似乎是很久以前就在她的骨头里扎根发芽，时至今日，才趁乱一股脑儿地跑了出来，几乎要把她刚刚火热了没几天的心，彻底冻死。
    她浑浑噩噩地僵笑着，凭着身体的本能，应对这不太真实的一切。恍惚与朦胧中，差点分不清，此时此刻，究竟是可笑的前世，还是意外的今生。
    她习惯性地按照漂亮女人的喜好，跟她聊感兴趣的话题，并在恰当的时机，讲一两句无关紧要的俏皮话，惹来她一阵银铃般的大笑。
    弱鸡的后爸林长溪，却出乎意料地没在家里。据漂亮女人的说法，这顿饭约得太仓促，刚巧赶上一个上市公司的股东大会，非要他出席不可。反正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不愁没机会相遇。
    直到吃了午饭，喝了下午茶，又搓麻了两圈麻将，漂亮女人才痛快地放他们走。
    等弱鸡和王明明跟她亲亲热热地道了别，一同乘着电梯下了楼，王明明麻木僵硬的大脑才好像刚刚复苏。持续不断来自太阳穴的疼痛感，让她才找回了一点点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弱鸡捏着散发着淡香的纸手帕，今天不知多少次地轻轻帮她拭了拭额角和鼻尖，不太放心道：“今天虽然聊得很开心，但我总觉得你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协调……”
    王明明轻轻抬眼，淡淡地扫了一眼满脸担忧的弱鸡，卡在喉咙里的那些不理智的硬话和狠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肚子不太舒服，但又觉得说出来不太好。可能看起来……不太自然……”王明明一手撑着额头，揉捏了几下钝痛不止的头。另一只手，掌握成拳，紧紧地贴在大腿根一侧，不自然地摆出了戒备的姿势，随口敷衍道。
    弱鸡紧张兮兮地盯了她半晌，眉头紧皱，搂着她的肩膀就要急急上车。
    似乎算好了时间，早早等待在楼下的张叔，一见刚从家里出来的两人，就预感大事不妙。
    上车的两位，一位脸色苍白，一头冷汗，原本娇嫩的嘴唇也硬生生被抿成了灰白色；另一位一脸慌张，如临大敌，眼睑微红，连拉门上车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焦急，一上车就急急地喊道：
    “张叔，明明她……肚子不舒服，要不您先送我们去最近的医院吧……先别告诉我妈……”
    弱鸡自以为经过多年蹲守董事会的浸染，应对突发状况的表现还算淡定，但在张叔和王明明的眼中，他那种罕见且焦急的神情，既无助又委屈，还透着一股子自责，仿佛下一秒就要情绪崩溃，大哭出声来。
    王明明盯着既熟悉又陌生的他，有一瞬间的眩晕。仿佛眼前这个高大俊秀一脸靠谱的小伙子，一眨眼又回到了十多年前，刚刚相遇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身材既娇小，性格又低沉。总是尽可能地一个人缩在墙角，减少存在感。在班中既没有朋友，又没有勉强可以说话的人，一天天盼望着上课，惦着下课，除了课间写写作业，透过长长的头帘偷偷看看周围，完全没有一点同龄人应有的朝气。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如此几个来回之后，总算稍稍找回了一点点状态。
    她礼貌且不失亲昵地伸出一只雪白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弱鸡微潮的后背，安慰道：“我没事儿，靠一靠，就好多了。就是突然想去一个地方，能不能请张叔送我过去？”
    顾思忆昨天刚熬了通宵，早上五点多才睡，正补眠补得正欢。她隐约听到了被设成最传统“叮咚”声的门铃，响了几个来回，却始终脑袋沉沉，不想理会和思考，门口是不是有人敲门。
    约莫又过了几分钟，她忘记调静音的手机，也扯开嗓子唱起了英文歌。
    她不情不愿地摸了一把油乎乎的脸，抓了几下头发，这才不情不愿地挪了挪大长腿，穿上拖鞋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披散着俏皮卷发，穿着讨喜桃红色连衣裙，依稀画着淡妆，但早已被鼻涕和泪水糊了一片，根本看不出原本精致模样的王明明。
    她似乎站在门口哭了好久，尖尖的下巴都变得湿哒哒，手背上也黑呼呼的一片，显然是哭的时候，用手胡乱抹了好几把。
    顾思忆刚要开口骂人，冷不丁就发现在楼道和电梯间接壤的拐角处，还隐隐约约站了个人，正缩在拐角，探着头，犹犹豫豫地不敢出来。
    “什么人？再不滚出来姑奶奶我报警了！”盘旋在顾思忆心中的无名之火和浓浓的起床气，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出口，震耳欲聋的声音回荡在整栋楼里，弱鸡一个腿软，一个大跨步地上前，差点一头栽在两人面前。
    “都说了你别过来，让我一个人待会儿。”王明明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重复道。
    弱鸡满脸的受打击，求助般地看向了门口的顾思忆。
    顾思忆满脸的雾水，脑子也因为睡眠不足，正持续打结中，没怎么思考，就大手一挥，决定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反正都是你不是。她现在心情不好，你就先回去。
    “今天能恢复我就晚上送她回去；恢复不好，就住我这里几天。你也别觉得冤枉，好好扪心自问，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让我们女神这么伤心。好了，赶紧回去吧。”
    轰走了浑身上下浸满了懵逼气息的弱鸡，顾思忆连哄带骗，终于把王明明弄进了卧室，“啪嗒”一声门落锁，顾思忆端着一壶刚沏的伯爵茶，坐到了正盯着乱糟糟床单上印着的一朵白花，愣愣发呆的王明明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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