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鸡绷着脸淡定地坐着，一切如常，像是每一次他生闷气的时候一样。起码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慌乱无措得要命。
    王明明是半分钟前换到距离他最近，且能保持面对面交谈的位置上的。
    她试图解释她近期成谜的行程，却在说了一句半话后，突然陷入了沉思。
    租来房子的客厅安静得可怕，甚至能侧耳倾听到厨房、厕所水龙头漏水的水滴声。
    “或许是我管的太多了？长大后的女孩子……兴许需要更多的自主空间？”
    弱鸡在心中喃喃自语。他一紧张就容易乱想。此刻的思绪飞到了几天前无意中瞥到的青少年心理讲座节目，有种瞬间的恍然大悟。
    弱鸡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烦恼，竟然跟大多数有这么大女儿的慈父神似：一边希望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闯出一片多姿多彩的世界；又担心她专心做的事，保留的空间，是否安全可靠，会不会发生危险；有所成后，会不会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有点慌了，也顾不上生气，急急开口道：
    “有些事我想跟你说！”
    “有些事我想跟你谈谈。”
    弱鸡跟沉默了片刻的王明明异口同声道。
    开往繁华市中心的公交车缓缓进站，又缓缓离开。
    弱鸡和王明明并排坐在靠近后门的两个连排座位上，跟随汽车的颠簸和晃动，有一瞬间的不知身在何处。
    “所以……这么多天，你大清早出门，傍晚才回来，还在包里携带这么多的现金，是为了……买房？”弱鸡抖了抖唇角，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买房才没有你说的这么轻巧呢。又不是白菜和萝卜，说买就买。
    “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可多了去了。比如房子开发商是不是大企业，口碑和往昔产品的质量怎么样；周边环境、绿化面积、配套设施怎么样；物业安保怎么样；居民的构成以及综合素质。
    “甚至还需要考虑物业费、停车位、公摊面积、户型、采光、楼层，甚至邻居。”
    王明明抱紧了放在膝盖上，沉甸甸的双肩背包，如数家珍道。
    弱鸡知道买房需要精挑细选，却没想到王明明的思路这么清晰，评估的方向这么全面。
    “你这是，看了攻略还是听了讲座？”弱鸡耐不住好奇，在公交车轰鸣不绝的噪音中，紧贴着王明明的耳廓低声问道。
    王明明对他突然地贴近猝不及防，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淡定下来，别做出什么反应过度的事儿来，让彼此都尴尬。
    虽然是大夏天，老式公交车里只有开窗后，车开起后灌进来的自然风。这就造成了堵车的时候尤其难熬，整个车厢像是塞满了沙丁鱼的封闭罐头，每一瞬的呼吸都令人颇为难熬。
    按理说，这样的天气和环境下，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大男孩，浑身臭汗味才是正常的。弱鸡偏偏不管一年四季，寒暑冷暖，身上竟然都是香香的。
    这种香，似乎是从两人第一次走廊下罚站的时代就有。
    只不过，高中时代他身上的味道，是那种小时候王明明曾用过的郁美净面霜的淡淡香气；时过境迁，此刻他身上的味道，却是淡香型剃须水和男士香水的混合味道。
    不刺鼻，却在这样嘈杂烦乱的氛围中，让人无法忽略。
    尤其是淡香的发散者，特别不见外地贴着耳朵跟你笑声说话，简直让定力不那么坚强的王明明，有点闻香识美人，飘飘然，心猿意马。
    后来弱鸡又跟她聊了什么，她完全没印象。只觉得在夏天涂香水，真是一件既时髦又受益的事儿。想着等这几天忙完了，也去逛逛街，买一瓶试试。
    弱鸡早就发现了她红透了，呈现出粉珊瑚色泽的耳尖。也发现了她全程走神的聊天状态。
    他勾了勾唇角，努力平复下内心嘚瑟地简直要冲破公交车的车窗，瞬间飞起转几圈的心情。装作一脸正经地继续低声跟明明讨论即将到达的房屋中介所。
    顺手把那看起来就不轻的双肩背包，从王明明并拢的膝盖上，挪到了自己腿上。
    弱鸡这一路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达到了中介所的等候大厅里。
    下午三四点钟的人并不多，只不过可能是生意冷清的缘故，驻守营业厅的销售中介并不多，还一副爱答不理的嘴脸。
    弱鸡总算明白王明明为何要可以穿得正式且显老了。
    这些没经过专业培训的销售，显然只能凭借衣着服饰辨别富贵。像他这样，一看就是穷学生的打扮，就是主动去跟她们搭话咨询，也大多是一副“我跟你说你也买不起的”嫌弃脸。
    使得盛夏原本就浮躁的心情，更加由下往上蹿火。
    一连问了几个人后，都如此反应。尤其是弱鸡陪着明明挑选了几个朝阳的户型，打算去现场看看房的时候。几个销售，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手，要么就说房子的钥匙还在房东手里，暂时看不了；要不就说这是期房，只有效果图，没有现房可看，让人越听越心烦。
    好巧不巧，大门口在临近下班点，突然停下了一辆白色奔驰。
    原本一潭死水的接待厅，在安静了一瞬后，莫名其妙地焕发了生机，像刚开锅的热汤一样，彻底沸腾了起来。
    之前站着的、坐着的，甚至不知道躲到哪里偷闲去的销售人员，全部聚在了一起，围堵着门口，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精神饱满地扬着手中的房产销售彩页，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把挤在前面的人一股脑儿地扒拉开才好。
    弱鸡的那句“卧槽”像个饱满圆润的枣核，卡在喉咙中，不上不下地堵得胸口疼。
    王明明倒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拉住了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房产本来就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物品，是像咱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根本消费不起的奢侈品。怪不得她们表现得这么夸张。
    “一套两室一厅，100平米以内的房子下来，最少也要45万。这对于大人来说，都是笔巨款。更何况刚刚满步入成年人范围的在校大学生。”
    弱鸡绷紧的肌肉，鼓起又落下。终于放松了紧握在身两侧的拳头。
    他将背在胸口上，王明明的双肩背包调整了下位置，一言未发地拉着她的手，绕过了聚成一团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侧门出去了。
    他拿着她站在繁华市中心的大马路上，片刻的迷茫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请王明明先进去。
    车开起后随口说了个地址，两人并排而坐，又陷入了似曾相识的沉默场景。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王明明忍不住问道。
    “另一个售楼中心。刚好有个不错的楼盘，咱们去看看。”
    弱鸡叹了口气，总算缓过气来。
    “刚开售的楼盘，我可能……买不起。所以看了这么久，也没定下来买哪里。”
    王明明有点无措地开口道。她向来避免跟弱鸡谈到钱，这似乎是两人之间的软肋。又或者，只是王明明无法坦然接受弱鸡的感情，从而特地避免，尽量不去触碰的她的软肋。
    “只是去看看而已。而且我打听过了。”
    弱鸡说话留了一半，更加激起了王明明的好奇心。
    “而且我打听过了，新政策之下，一个房本可以写两个出资人的名字。别客气~”弱鸡唇角微勾，却还是没压下来嘴角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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