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上的车不少，但分散到每个店铺或肉摊子前的人并不多。
    弱鸡盯着挂在大铁钩上，白花花，晃悠悠，几乎是一整只猪或者一整只羊的货品，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他似乎从没来过这样的场合，平日里见惯了肉，也是一块一块，看不出原本形态的。这里的肉，或许是批发的缘故，猪、羊、牛都是去了毛，甚至剥了皮，整只挂出来的。
    偶尔有要看货的人，指使着摊主翻看肉质，整个钩子上的货物都会随着惯性而摇摆。那场景太震撼，让弱鸡联想起来各类恐怖片中，倒挂着尸体的密林魔窟。
    反正都是白花花的一片，伴随着飘散在鼻息间生肉、生血、生骨的味道，让弱鸡的脸色愈来愈白。
    王明明似乎又回到了曾熟悉的场景中，熟悉的市场内的嘈杂声、小贩偶尔的叫卖声，以及每日都经手做饭的那些生肉。
    她甚至记得它们被单手按在菜板上的黏腻感，以及菜刀划过，与肉摩擦时产生的细微声响。
    首先发现弱鸡脸色不太好的，倒是高永乐。
    作为地道平民的他显然也很少出入这类肉类批发场所，但市场上的整猪还是见过的，所以现场反应还算一般，没有弱鸡反应的剧烈。
    王明明后知后觉地望了望弱鸡的脸色，稍作犹豫后开口道：“我扶他出去透透风，你继续逛逛，打听下各类肉品的行情和质量，成不成？”
    高永乐一口答应，于是一拨人分成了两组。高永乐继续往前走，王明明和弱鸡原路返回。
    与钢铁大棚内较低的温度相比，外面简直热的一塌糊涂。
    弱鸡靠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呼吸没有生肉味道的空气，并灌了半瓶王明明递上来的瓶装水后，才仿佛重新活过来了。
    “你就这么放心那位新人，自己去打听价格。不怕他吃回扣？”弱鸡抬手擦了擦挂在唇角的一滴水，语气有点蔫蔫地问道。
    “吃回扣的方法多的是。只要想吃，怎么都有法子。这不是体谅你这个小少爷受不了里面的味道么，咱们只好偷个懒，顺便给新人更多机会。”
    王明明接过弱鸡递回来的半瓶水，直接拧开瓶子，也灌了一口。
    弱鸡盯着那熟悉的瓶口，脸蛋和嘴唇有点微微发红。
    “平心而论，这小伙子你觉得怎么样？”王明明喝过水，暂时缓解了一些酷热，躲进了墙角处的阴凉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弱鸡议论新人。
    弱鸡感觉心里怪怪的。这就感觉，就像是自己喜欢得不得了的姑娘，突然跑过来跟你讨论另外一个异性，一样的怪异和别扭。
    但弱鸡还是明白，王明明是在问，作为员工，高永乐怎么样。
    他像是个吃了醋，却别别扭扭不想表现出自己小女儿情态的新媳妇，故意低头沉思了片刻，才说出中肯的答案。
    “目前来讲还不错。店铺开业后，我们都要专心学业，尤其是你手里还有额外杂志社的工作。都没有太过的精力全放在店里。
    “看得出来，你是想让他独挑大梁。比较容易出问题的环节，就是进货和卖货了。你放心他自己进货和收钱，不怕私吞？”
    弱鸡抬起了那双漂亮的小鹿斑比款亮闪闪的眼睛，颇为认真地盯着王明明，不肯放过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进货还好，只要货好价格合算，我不介意他吃回扣。不过，不能藏着掖着，都要放到明面上跟我说。收钱嘛，更好办了。”王明明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了神秘一笑。
    高永乐回来的时候，并不是空手。他拿着一个被装得满满的黑色塑料袋，里面分装着几个白色的小塑料袋。
    弱鸡轻轻推开了王明明伸过去的手，自己上前一步，蹲在地上翻看着。
    袋子里装着的东西对他来说很熟悉，都是做麻辣烫的原材料。一袋混装肉丸、一袋魔芋丝、一袋小肉肠，其他均是种类繁多，麻辣烫里常见的蔬菜。
    “收获颇多。看来你已经准备好做店长了。”王明明指了指那沉甸甸的黑袋子，笑着道。
    高永乐却蹲过去，在那个黑袋子里继续掏了掏，摸索半天，最后拿出来一个小袋子。
    王明明仔细一看，是一小袋子猪肉馅。
    “这是……做丸子的肉馅儿？”弱鸡疑惑道。
    “应该不是。之前说过，为了不麻烦，咱们店里不自己加工任何原材料。”王明明否认道。
    “那这究竟是？”弱鸡拈着袋子，愈加好奇。
    “是二两猪肉，肉食店主的提成。他很愿意作为我们店里长期的供货商。不过，还是要货比三家，择优入选的。”
    高永乐嘚瑟地朝着王明明眨了眨眼，顺便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记事本，递给了一脸探究的王明明。
    “第一页是麻辣烫成包原材料性价比较高店家的批发报价、第二页是蔬菜、第三页是底锅配料的、第四页是冷链包子的、第五页是近两周内应季水果的。”
    “你也就刚进去大棚不到一小时，怎么可能逛完了整个市场内的三个大棚？”弱鸡有点不可置信，忙凑过去看王明明手中的记事本。
    记事本说是写了四五页，实际上，写字的地方不多，大多数是每页夹了几张叠成小方块的复印纸。
    “嗨，我不可能一小时内把三个大棚全逛遍了。这么大的地方，每家逛完，至少也要三个小时。但我可以投机取巧啊。”
    高永乐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显然当面承认自己善于走捷径，还是让他有点面皮上挂不住。
    “你找了熟悉这里的人当向导？”王明明边看小本中夹的纸，边顺嘴问道。
    高永乐搓了搓鼻子，浅浅地“嗯”了一声，开始简单说明自己怎么转悠的
    “我找了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们。他们的父母都是这里的店主，对于自己地盘上的事物，门儿清。而且市场里嘛，靠近两侧大门口，或者好到达的地方，租金肯定比位置不好地方的贵。
    “为了摊平成本，价格肯定也不是最实惠的。我找的都是孩子们说口碑不错，位置也特别偏僻，生意纯靠回头客带量的摊子。这个标准一确定下来，三个大棚逛完，一小时足矣。”
    “那这些纸，也是店主给的？”弱鸡听了高永乐的思路，一方面为这小子脑子的反应速度心惊，另一方面，又有点说不出缘由的担忧。
    “卖货的店家一般都有准备这些批发价货单。谁也不想每次有人来问，都要反复说很久。有意向不打算买的，只给看看。像我这种买了样品，确实是有进货打算的，就给一张可以拿走。”
    高永乐耐心解释道。
    王明明逐个将加在笔记本中的单页都看完，很突然地改变了话题道：“永乐，你家有人做采购进货的工作？”她虽然是用的疑问句，但语气却像是简单的叙述，只是说明她所确认过的事实。
    高永乐明显愣了愣，随后咧了咧嘴，略有点泄气道：“你发现了啊。我本来还想用这个套路一下你们，获取更多的技能加分项，让你们觉得我是个绝世难得的天才呢。”高永乐微微叹息着。
    弱鸡却忍不住抖了抖嘴角。他完全没觉得，绝世难得的采购天才，有什么值得骄傲和庆幸的。当一个麻辣烫杂货店的店长，在他看来，真不是什么需要用尽手段去争取的。
    但他又别过头，偷偷望了望王明明憋笑的生动表情，隐隐捕捉到了高永乐的初衷，和略微复杂难辨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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