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概念作文大赛奖金到账的时候，王明明正坐在校外出租屋的转椅上，跟一名应聘店员的小伙子杀价。
弱鸡听说店铺还没盘下来，就要开始招募员工的时候，正在吃西瓜。震惊之下，也忘了上一秒究竟是吐没吐籽儿，就直接咕咚一声咽下去了。
他胡乱吃完了手里捧着的一角西瓜，来不及洗手，拽了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巴，就小跑着到达了校外的一居室。
“明明，现在就开始招募员工，是不是太早了？”弱鸡进门就问道。
“我问你，房子盘下来后，装修的时间、规整的时间、招人的时间，房东是否不收费，从正式营业的那一天开始算？”王明明翘着二郎腿，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转来转去。
“不是啊，这些都是租户自己要承担的成本。”弱鸡搓了搓黏糊糊的手掌心，有点急躁。
“那不就得了。所以要抓紧一切时间，把能提前准备和完成的工作，都提前处理好。店铺一到手，就要开始营业了。店里闲着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来来来，这些都是我收集到的店员简历，咱们一起筛选。”
王明明笑眯眯地从抽屉里掏出了几张薄薄的纸，一股脑儿地塞到了弱鸡手里。
高永乐今早接到招聘电话的时候，正在网吧的廉价座椅上睡觉。乍一听对方似乎是个声音很好听的小姐姐，还以为对方打错了。
高中毕业后，他并没有考上正经大学，而是随波逐流地跟平日里一起混迹网吧的小伙伴们一起上了大专。
学的专业也看起来特别没有钱途，是美容美发的。
目测最好的未来，也只是进入看起来稍微高档一点的发廊，起一个别别扭扭的英文名字，当一个靠嘴巴忽悠中老年妇女办理会员卡的经理或总监。
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毫无意义和动力。
他对于味道特别敏感。
无论是上课的时候，整个教室充斥着的浓烈的染发膏和烫发水的刺激性味道；还是下课后，走廊里，四处弥漫着的廉价香烟的味道；甚至是有事没事，总刻意与他缩短距离，班级里浓妆艳抹的女同学身上，所散发的刺鼻香水味。都让他倍感疲惫。
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他开始逃课了。
他用尽全力地想逃离那种气味，以及那种未来。
网吧内的味道更是不妙，混合着香烟、尘土、没洗头的油腻，甚至是方便面的味道。
但他别无选择。
那一通面试邀请的电话，他仔细回想，确实有那么一点印象。似乎是贴在一所大学附近，正在招租店面上，招募店员的广告。
这则广告很另类，充斥着矛盾和违和感。
它很普通，一面大白纸上，简单写着岗位职责、年龄和简单的要求。
它很另类，待遇方面，是个选择题。月薪两千包吃包住，死工资；或无底薪上下不封顶，营业额30%的提成，月薪几万不是梦的不靠谱承诺。
上面甚至都没写店家的联系地址和电话，只要求有意向的在白纸边缘，留下姓名和电话。还很贴心的，白纸的缝隙里，插了一根黑色的碳素笔。
高永乐觉得这位店主的思维实在有趣，就抱着玩玩的心态，留下了姓名和近期常驻网吧的电话。要不是这一通神奇的电话，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一档子事。
弱鸡的脑袋有点大，尤其是看着坐在对面转椅上的王明明，和来应聘店员的小伙子，在紧张激烈地讨价还价的时候。
他见过他后爸单位，面试正式职员的场面。
不能说特别紧张刺激，但也绝对严谨正式。绝不可能像现在王明明这样，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还真以为他们是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激烈地跟小贩讨价还价呢。
对面的小伙子，也算是个人才。完全不听王明明早准备好的，忽悠了一大串无知应聘者的说辞。
“月薪两千包吃包住看起来不错，估计冲着这个来的人也不算少数。但为这个工资能来的店员，也就那么几类人，流动性太大。这类人过手你店里的钱，你放心？”
小伙子喝了几口王明明用纸杯接的凉水，很随意地说道。
“哪几类人？”弱鸡不太喜欢他说话特别随意的口气，尤其是看不惯他见了王明明后，两眼一亮，仿佛发现什么有趣事儿的那个眼神。
“当然是，不务正业，没学历、没手艺、吃不了苦，也什么耐心的人了。”小伙子也不在意弱鸡紧张兮兮的态度，坦然道。
“你简直就像是在说你自己。”弱鸡冷嘲热讽道。
小伙子摊了摊手，也没否认。看起来也并未生气。
“你很有趣。”王明明静静观察许久这两人的互动，总结性地发言道。
“彼此彼此。”小伙子随性地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反射着亮光的大白牙。
弱鸡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当面发作。只得借口去给王明明倒杯水，拿着杯子躲厨房去了。
小伙子打趣似的看着弱鸡和王明明互动，没忍住调侃了一句：“老板您男朋友？模样挺俊的，就是醋劲儿太大。估计不太好把控。”
王明明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怎么打压他所要求的工资上，冷不丁被岔开了话题，有点没反应过来。
“屁股也挺翘的，也确实有点小心眼儿。不过，人非常好。就是有点死心眼。”王明明答非所问道。
“还是回到正题上。你想选择第二种领工资的方式，但又不希望没有底薪？想法挺好，我在你前面都免了有十个人了，你是第一个提出这种意向的人。”
王明明摸了摸下巴，敛了笑容，特征经地说道。
“因为你面过的那些人，都是我说过的那几类人。你雇他们是能省钱，但并不省心。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底薪一千加营业额20%。”小伙子也装模作样地正经起来。
王明明似乎是有些烦恼，抓了抓有点乱糟糟的头发，最后看了看手机，才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答道。
“试用期3个月，每月包吃包住一千五。之后看你的营业额。我抛去房租水电和其他成本，要有得赚，且赚的不少，就第四个月开始每月底薪一千，外加毛利率的20%提成。不许讨价还价，爱干不干！”
在王明明少见的坚持下，高永乐的工资就这样一锤定音。
事后，去厨房烧水许久的弱鸡，还一脸的埋怨，觉得王明明太便宜那个来历不明的小伙子了。王明明却调高了一边眉毛，说：“你知道未来什么行业高收益高风险么？”
弱鸡老老实实地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王明明接过他递过来的半杯温水，有点怀念，有点感慨的说道：“销售。”
高永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为了王明明新开店铺的常驻店员。
很多年后，已成为百家连锁店执行店长的他，在某个无关紧要的早晨，突然问起早已成为撒手掌柜的王明明，当初为什么就选了他的时候。
王明明那保养得极好，岁月仅在她脸上留下了温柔，并未留下任何痕迹的容颜，在逆光中，尤显得闪闪发亮。
她微微转头，浅浅一笑，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样，用甜美温柔的嗓音，说出现实又残酷的话：“因为其他人都选了旱涝保收的两千元薪资啊。
“只有你的选择不同。与其说是我选择了你，不如说是，你选择了我。我那个可是创业公司，不赚钱大家一起死，不养闲人和傻子。恭喜你，各方面的。”
高永乐夹着香烟的手忍不住地一抖。烟灰好巧不巧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让他全身一激灵。
“那还真是荣幸啊。”
他苦笑着，不知是在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庆幸，还是在为那些若有似无情愫的消散，而倍感惋惜。
“不亏是投资界的神婆，此名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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