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鸡觉得今天与以往任何一个不得不来上学的一天,都有所不同。
从清晨开始,就被老师罚站了,却不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独自一人,冷冷清清地站在略有些冷的走廊背风阴影里。
而是跟一个话不多的同龄人,一起站在无人的门口。
隔着半步而站的女孩,并不多话。
只是一开始,用略带好奇与探究的眼神,用倒映着夏日艳阳的明亮深黑色眼珠儿,把他整个看了一个遍。
弱鸡熟悉那种毫无恶意,只饱含好奇的眼神。只不过,用这种眼神看他的同学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嘴角无力地扯了扯,低头快速地从操场穿过,想趁着刚下课,学生人多环境乱,赶紧溜出校门回家。
但脚下的一小块石头,好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似的,精确地跑到了他的鞋底下。脚下一滑,身体就不容易保持平衡。
弱鸡的腿晃了晃,险些跌倒。刚勉强直起身子,就发现明明刚才还晴空万里,没有一片乌云的天空,却仿佛被什么挡住了光芒。
他慌忙揉了揉眼睛,以为阳光太刺眼,才导致的眼花。却发现,挡住他的可不是什么阴影,而是那几个面目可憎的大熟人,学校里恶名满贯的小流氓们。
熟悉的对话,千篇一律的勒索与拳打脚踢。
弱鸡一边被高大的男孩提起领子谩骂,一边眼神涣散地开始走神。
下午四点半的阳光还很温暖。它不像早晨那么淡薄,也不像中午那么热烈。
傍晚前的阳光,有点像成熟而睿智的女性,不那么热情,却也半点不做作。
它甚至都不那么刺眼,光芒中还带着那么点沧桑和感叹,仿佛它在用自己的经历在告诉世人:年轻人,悠着点,今天糟糕点没什么,不是还有明天么?
或许是被自己的这种拟人的秀逗想法震撼了,弱鸡竟然没忍住,嗤笑出声。
正拎着他领子谩骂的大男孩明显一愣,却在片刻后彻底被激怒。
拳头像暴雨般打向弱鸡瘦小的身体。为了保护头部和重要器官,他不得不抱紧头部,把身体尽可能地缩成一个团,虾米般蜷缩在操场铁丝网外,靠近花坛台阶的一个死角里。
施暴也是需要体力的,无论是承受方,还是接收方。
出手的高年级小流氓不多一会儿就累了。看着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弱鸡,竟还觉得不解气。但他已经累了,而且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把人真怎么样了给自己找麻烦。
刚出手打人的大男孩累得有点气喘吁吁,另外两个一起来,没动手的却还在兴头上。
“嘿,这小子刚才竟然还能笑出声,这会儿怎么缩在那里一动不动了?不是很有骨气么?哈哈哈……”
“哥们要是还不解气,要不咱们再接着教训教训他?放心,手轻点,打不死就得了。”
两个光说不练的小痞子,嘻嘻哈哈地站在花坛边上点了根烟,学着电影里痞子混混的样子,故作老道地抽了起来。
“嘿嘿,既然哥们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打坏了这个瓷娃娃,不如这样……”蹲在花坛边抽烟的一名小跟班,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勾着唇角神秘兮兮地跟另外两位咬耳朵。
“有想法,有创意!”另外两个一致拍掌同意,尤其是刚才动手的高个子,明显找到了途径出气,高兴地烟都直接踩灭了,撸起袖子去拽仍在角落里缩着的弱鸡。
王明明原本计划是要去操场吹吹风,晒晒太阳的。却一不留神,绕到了主教学楼前的那片银杏树林立的小树林里。
夏天的银杏树,叶子还是喜人的绿色,很结实地长在树枝上。变成金黄色,然后飘落下来,那是秋天特有的风景。
王明明靠在那棵最高的银杏树下,头部抵着树干,努力抬着头向上仰望。
这棵树的年龄已经无从追究,据说学校刚建成的时候,它就已经在这里了。这棵银杏的树干很粗,摸起来有点干燥和粗糙。
它的枝叶很茂盛,竟然凭借一己之力,挡住了几乎所有倾泻于树顶的阳光。
王明明抬头望了望树顶,却发现视线内仅能看到侥幸从树叶缝隙中挤进来的阳光,却怎么也看不到更远处。她越看越晕,忍不住低下头,使劲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靠着树,吹着风的感觉太好,让王明明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享受这难得的安逸。
等她恍恍惚惚地想起,还要回教室关窗锁门离校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四十分钟。
她有些念念不舍地从大树前的木椅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掸了掸屁股后,不紧不慢地朝着教室走去。
走的时候,门是虚带上的。回来的时候,门却是大敞开的。
王明明警觉地发现可能有人来过教室,却又一下子想通了:肯定是负责检查的值周生来过了。
天色已逐渐暗淡,教室又背阴,一走进去就觉得整个屋子黑洞洞阴森森的,看不太清楚细节,心里发毛。
王明明犹豫了下,想着反正马上就要离校回家了,就不再麻烦的开灯再关灯了。
她借着仅存的那点微光,熟练地把窗子全部锁好,背起书包,就要走出教室,锁门离开。
却在途径讲台的路途中,脚下被不知什么横着的东西绊了一跤。
她皱着眉低头朝地面看去。教室内光线暗淡,一切都仿佛罩着层黑纱,只能通过依稀可辨的轮廓,大概看出,正被王明明踩在脚下的,是一把枝条很硬的扫把。
王明明倍感意外。她清晰地记得,在离开教室前,明明把用过的扫把、墩布、簸箕和抹布,都整理好,放进讲台角落里的三角柜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地上,还差点绊了她一跤?
偏偏此时,坚持已久的夕阳终于缓缓落下,带走了最后一丝光线。
教室里的一切物体的轮廓,霎时变得淡薄而模糊起来。
疏疏密密的风,仿佛垫着脚尖的幽灵,幽幽穿过走廊,轻轻掀开教室半掩的门。
刚翻新不久的教室大门,在风的吹佛下,发出酸牙的‘嗡嗡’声,吓得毫无心理准备的王明明呼地出一身冷汗。
她还没来得及去回味从门溜进来的那缕阴风,卡在讲台与教室门后的三角柜铁门,却突然‘咔嚓’地响了一声。
这种金属特有的摩擦声,一般在开关柜门的时候才会发出。平日里这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顶多有点难听刺耳。
但在四周光线暗淡,凉风徐徐,接近傍晚,且基本空无一人的静校后,就格外恐怖。
王明明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蹲下身,默不作声地捡起了那把柄很粗,看起来能禁得住几下子的扫把,脚背一抬,毫无预兆地哐当一脚踹在了持续发出细碎声响的三角柜上。
“是人是鬼别耍花招,不想被姑奶奶踹出翔,就赶紧给我滚出来!”王明明一脚按压在三角柜铁门上,撸起了袖子,手心微潮,紧紧握着扫把柄,看架势随时准备大喝一声抡棒而起。
发声的三角柜不知是被踹变型了,还是被吓唬住了,竟不再出声,彻底安静下来。
王明明在黑暗中转了转眼珠,暗恨自己刚才鲁莽。这黑灯下火的,要是不小心踹错了地方,受伤的可是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先把灯打开再说啊。
她一个箭步窜到了教室门附近,借着走廊里的微光,找到了电灯开关,一鼓作气全部打开。
散发着无限生命力的长管白炽灯,一盏接着一盏照亮了整个教室。
放眼望去,除了散落在讲台附近的一地打扫工具,包括王明明她本人随手扔在座位上的书包在内,其他东西丝毫没有被打乱过的痕迹。
这么说,问题就出在三角柜里?
王明明抿了抿略有些干燥的嘴唇,一手握着扫把,一手用尽蛮力,试图拉开那扇因刚遭受暴力袭击,而略有点变形的三角柜铁门。
“等、等等……别开门……我、我没穿……”
细弱蚊蝇的呼喊,从似开似合的铁门后发出。王明明原本只是猜想,却没预料到,着铁门后竟然真的有人,听声音,还似乎是个女孩子?
王明明顿时大脑一热,也没仔细听三角柜里关着的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就扔下扫把,两只手一起握住铁门把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就要把变形的门给硬拉开。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铁门应声而开。王明明还没来得及庆贺,就被柜子里一团白花花的东西闪画了眼。
柜子里关着的,果然是个大活人。
从体型上来判断,能塞得进狭窄三角柜的,也果然是个半大的孩子。
不过出乎王明明意料的,是这位不仅不是位姑娘,还是位熟人。
而且可能以后也会更熟——任谁被看过了果体,可能以后不想太熟都不太可能了。
没错,是果体,□□的那种。
全果的弱鸡内心的斯巴达明显比王明明更甚。但他仅仅是抖了抖身子,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深深地低下了头——妄图用厚厚的头帘,挡住自己早已红透了的脸颊。
可惜他樱桃色的耳朵尖,早已背叛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
王明明愣了半响,才终于从那片白花花的□□海洋中回过神。她试探性地伸出了手,想先把弱鸡从柜子里拽出来再说。
刚才那一脚,她并未留余力,所以半是内疚,半是心虚。其实仔细想想,一个半大的孩子,不可能没事儿自己脱光了藏在味道并不怎么好的三角柜里,这其中猫腻,真是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到。
王明明担心这蔫不出声的小子受了伤。要是真伤到了,也别管是别的熊孩子弄的,还是刚才自己的那一脚。总之,要先赶紧带人去医院,可别耽误了。
弱鸡从始至终,声音都是气若游丝的,也不怪王明明把他当成了女生。柜门打开后,他是羞愤的心情盖过了终于得救后的庆幸。
要是打开柜门的是个男生还好,虽说也是一样的丢人,但总好过被班里的女生看见。尤其这位还是——自己内心里,悄悄向往,暗暗关注的,有着丝丝水果糖甜蜜气息的奇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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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更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