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明的好奇心有限,即使她非常好奇,在那层厚重的头帘后,究竟是一张怎样面容的脸,也并未主动开口与弱鸡少年搭讪。
她盯着那段色泽雪白,宛若刚掰断胖莲藕般的脖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光泽暗淡,略微发黄的手背,悲愤地决定这辈子要对自己好一点,绝对要好好保持身材的纤细苗条和容颜的精致不老。
而那忐忑不安的少年,仅能隔着头帘的遮挡,悄悄观察对面站得笔直,却眼神乱飘。
正在走神的少女,默默攥紧了拳头,想挣脱内心的胆怯,主动与同学说话。
他内心煎熬许久,甚至因为紧张,忍不住频繁用色泽浅淡的舌头,掠过干涸缺水而嘴皮外翘的唇,却怎么也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早自习的一分一秒,就在走廊上两个各怀心事,却无人开口的安静氛围中,迎来了下课铃声。
暗自唾弃自己行动力的弱鸡少年,直到走到了教室最后一排,才发现自己的座位,被王明明占了。
是故意找茬?还是变相欺凌?
弱鸡少年难得抖着手指,把挡住视线的头帘扒开一条小缝,仔细地辨认了下王明明的态度和表情,却发现,她似乎根本就没发现自己占了别人的位置。
这可难坏了连主动跟邻桌说句话,都要酝酿好几天的少年。
他在愣神了好几分钟后,刚咬咬牙,要上前跟王明明说话的时候,刺耳的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为了不在所有坐着的学生中太过扎眼,弱鸡少年只能选择了现在整个教室的唯一空位——王明明空着的位置坐下。
心里却想着:等这节课下课了,一定要跟她说明下,那个是我的座位,这个才是你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了位置的关系,原本在学校的时间,精神都高度紧张的弱鸡,这一趟课,却格外的放松。他甚至觉得,周围总是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这种好闻的味道很特殊,既不是他熟悉的那种名牌女士香水的浓郁幽香,也不是儿童面霜的那种淡淡乳香。
如果非要找个形容词来描述,那就是一种既甜蜜,又清新的,属于色泽艳丽的水果糖的诱人清香。
他似有所悟地稍稍转头,恰好看到王明明在课本的遮挡下,放轻手部动作,紧盯着讲台老师动向,然后趁着转身书写板书的空隙,往嘴里塞水果糖,最后若无其事地假装认真听课的上课吃东西现场。
这个发现让他忍不住闷笑出声。
原本暗无天日,抑郁压抑的校园生活,直到此刻,才让他真正感觉到,是如此的生动和有趣。伴随着香味浓厚的水果糖气息,弱鸡绷紧的神经逐渐放开。
他像一只突然变得温顺柔软起来的猫咪,趴在高高立起的教科书后,露出一只眯成一弯月牙的浅棕色眼睛,从书与胳膊搭建地避风港里,悄然且期待地观察着位于他独立课桌左侧的王明明。
王明明也很郁闷。
早上光顾着与爸妈诉衷肠了,把吃早饭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最可怕的是,在她穿进来之前,15岁的本尊为了减肥,连昨天的晚饭都没吃。
处在身体发育重要时期的熊孩子对食物的需求量,是十分可怕的。而连着不吃晚饭和早饭的后果,也是非常剧烈的。
她低血糖了。
比起忍受低血糖带来的头晕目眩、心慌发抖等不良反应,王明明十分理智地选择了不做那半点实惠没有的好学生,立即在兜里和书包翻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幸运的是,书包的侧兜里,还真有几块不知放了多久的水果糖。样子虽然丑了点,也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早已融化变了形。但总比没有强!
王明明快速竖起了书本,挡住了大半个课桌,然后边注意着老师的动向,边开始剥糖。
融化掉的水果糖很难分立糖纸和糖衣。
等到大半节课都过去了,才勉强剥出来一整块。她小松鼠般,快速准确地把糖投进了微张的唇中,伴随着甜味在舌尖上肆意蔓延,心中也一片甜蜜。
“二十年前的水果糖,果然味道浓厚,丝毫不偷工减料。”
王明明眯着眼睛感叹道。
课堂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放学的时间。
王明明是昨天晚上才穿越过来的冒牌高中生,当然不记得20年前的自己,与哪位班上同学交好。
与其这么胆战心惊地与周围人违心套近乎,还不如一切格式化,从头开始。反正高中要上三年呢,这刚高一,怕什么没朋友。
主意已定,毫无心理负担的她坦然地把书包往背上一背,就要准备回家。刚从最后一排,穿过密密麻麻空桌椅中预留出来的过道,走到门口,就被一个高个子寸头眼镜男拦住了。
“王明明同学,今天你值日,不能提前走。”
寸头男抬手扶了扶尖鼻梁上的银色金属框架眼睛,一板一眼地说道。
王明明转了转眼珠子,努力了半天才大概想起,这个寸头眼镜男,好像是高中的班长。
之所以印象深刻,还是因为在大学都毕业了的好多年后,她曾经莫名其妙被拉近了一个微信群,里面大概都是高中同学。
里面就有个头像跟眼前这位同学有个八分相似度的人,号称是班长,要组织大家线下聚会叙旧。
那次聚会,到底王明明还是没去,群也屏蔽了消息提示。不过偶尔无聊的时候,她会翻一翻聊天记录,看看有什么有趣的新鲜事儿,然后继续投入到家庭主妇的日常生活中,与群里的人,再无交点。
收回了思绪,王明明赶紧对拦住他的男生抱歉地笑了笑,忙说:“对不起忘了,我不是故意的,马上开始做值日。”
既然被班长拦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必然要留下来好好干活。
别的小伙伴关系可以不维护,但那可是班长,用来沟通同学们与老师之间的桥梁,必然要好好对待的。
估计是王明明笑的太真诚,人也确实不是逃避班级集体劳动的惯犯,班长严肃绷紧的面容,也逐渐缓和了下来,招呼着其他当值日生的另外三位同学,一起开始忙乎起来。
值日生的工作很单调。
工作无非是扫地、擦地、擦黑板、摆桌子、锁门等琐事。
王明明不愿意小小年纪就吸一肺的粉笔灰,所以一开始劳动,就特别积极地去拿起扫把收拾地面。
班长监工似的一直盯着所有人把工作全部做完了,并检查一遍后,背包离开。
剩下的工作就是等待轮岗制的卫生检查员,检查过后,就可以离校了。另外三个同学家住的稍远,于是最后等值周生,并锁门的任务,就交给了王明明。
王明明独自一人留在空旷的教室里,有点无聊。
人一感觉无聊,就容易乱想。王明明心事太多,一停下来手头的劳动,就止不住的去想那些仿佛还在停留昨天的家庭生活场景。
热锅上蒸的新鲜紫薯,和刚沏上不久,还在散发着春茶特有甘甜清香,冒着袅袅热气的热茶。以及,那个打扮入时,面容清秀,笑意浅浅,小腹微隆的年轻女人。
“啪”的一声,刚翻开没几页的高一英语练习册被挤到了桌角。因重力作用,狠狠跌在了青绿色的瓷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王明明被吓了一跳,随之也从宛如噩梦般纠缠不休的思绪中抽身出来。
明明已是入夏的季节,她却硬生生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掏出碎花小手绢使劲抹了抹额头细小温热的汗珠,把书和练习册一股脑儿塞回了书包,打算在值周生来检查之前,先溜出去吹吹风,缓缓劲儿再回来。
或许是教室有点背阴的关系,总觉得人一安静下来,就觉得身上冷。人一冷,就更容易心灵脆弱,胡想乱想,琢磨那点有的没的,徒增烦恼。
王明明不想自寻烦恼,也不再耽误,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虚掩上教室门,人就往阳光向来最充足的操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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