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之前见过她飞扬跋扈的模样,孔得圣还真会认为她是个文静典雅的女子。在他的印象中,明月是任性不谙世事的,可无论如何却让人气不起来。因为她单纯天真,从不欺凌弱小,骨子里是个善良的姑娘。
在他家住的那段日子,孔得圣看见她对母亲的尊重,丝毫没有因为母亲是最普通卑微的老人而轻视。她做饭会把厨房烧着,洗碗会把盘子摔破,洗衣服会把衣服洗坏,没有一样她能做的好。不过每每看见母亲忙活,她都会主动要求帮忙,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看着眼前锦衣玉食,高贵优雅的明月,再想到穿着粗布衣裳满脸委屈愤怒的她,孔得圣竟然有些怀念那个时候的日子。
想到她因为一件小事就笑得捧腹的样子;想到她看见厨房着了火,满脸是黑灰哭得像个小花猫的样子;想到她被盘子碎片割破手,吓得脸色苍白的模样;想到她见到自己被野狼咬伤,咬着牙想要冲上去的样子;想到她不想喝苦苦的中药,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模样……
欢笑、难过、哀愁、愤怒……这个才是真实的郡主,远比现在这般看着端庄实则飘渺要好的多。出生在王府之中,时常去皇宫,往来之人非富即贵,饶是她再任性也有许多的不情愿、不自由吧。就像他们这场婚事,完全是因为皇上下旨的缘故,她心里是极其不情愿的。
琴声夏然而止,孔得圣的思绪也跟着断了线。三天之后就是他们的婚期,明月就快成为他的媳妇,只要她能孝顺自个母亲,其他的孔得圣不敢奢求。
皇后的身子到底是孱弱了些,坐了这么一会儿就已经脸色发白。皇上体恤让她回去休息,萨莉亚明日要启程回去,也跟着一起退席了。
她在这里一住就是半年的功夫,对宫里的环境非常熟悉。远离了酒席上的喧哗,萨莉亚信步去了平日里最爱的静园。
那里僻静挨着冷宫,白日里都看不见几个人影,更别说是在中秋节热闹的晚上。今个儿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静园里到处挂着灯笼,照的明晃晃有如白昼。
“你先回去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没收起来,我坐一会儿再走。”萨莉亚轻声吩咐着。
“公主……”丫头迟疑着没动地方,“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里是皇宫,你以为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况且我的功夫可不是花拳绣腿,想要近我的身不是易事。休再啰嗦,让你回去便回去,让我清静一下。”萨莉亚本来就是个喜好冷清的人,方才在宴会上看见众人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就觉得厌烦。
丫头闻言这才走了,她一个人在偌大的静园里慢慢游走,心中有些舍不得。
忽闻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她是练武之人耳力比常人要敏锐,可听来人的动静似乎也是个有功底之人。这里太过僻静,侍卫们又都在宴席附近警戒,若是真遇见身手不凡的坏人恐怕要麻烦。
萨莉亚把别在靴子里的匕首掏了出来,冰冷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来人近了,她猛地转身一下子刺了过去,到了那人颈边生生停住。
“怎么不知道躲闪?若是伤到了你怎么办?”萨莉亚把匕首收起来。
“转身够迅速,不过出手带着一分迟疑,二分留情,你怎么知道是我?”逸竣的声音里多了些属于男人的特有的磁性。
萨莉亚闻言眼神一闪,当逸竣靠近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因为他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其他人的味道。只是这话没法说出口,她脸上有一丝难为情闪过。
“你怎么在这里?”萨莉亚稍微偏开脸问道。
这里是你我经常比武的地方,知道你要走了,不自觉就走到这里来。逸竣盯着萨莉亚,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哦,你怎么也在这里?”他低声问着。
两个人你来我往相互质问,谁都不肯把心里话说出来,不一会儿就陷入沉默之中。
“我明天一早出发,那边的酒宴也快散了,我们……”
“这个送给你,祝你一路顺风!”
看着逸竣拿出个盒子,萨莉亚一怔接过去,“你不是打发人送了礼物过来吗?”
“这个不同,身边没人的时候再拿出来看。”逸竣片刻才憋出一句话,说罢想要扭身走开,可一想到这里人迹罕至不能把萨莉亚一个人丢下,便又站定。
只是他不敢瞧萨莉亚的脸,眼神越过她的头顶别扭的看着远处。
“走吧,我送你到假山那边。那里离你住的地方不远,来往的人也多。”逸竣大踏步走了,萨莉亚迟疑了一下跟在后面。
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个在前面连头都不回,另一个就不紧不慢的错开一段距离跟着。
“我从这边回酒宴,你快回去吧。”逸竣已经听见酒宴那边的喧哗声,他唯恐被让人瞧见诟病,不敢再往前面送。
萨莉亚听了对着他点点头,朝着跟他相反的方向岔过去。
“你……”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逸竣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
萨莉亚的背影立即僵住,她没有转身,语气中多了一分无奈一分苦涩,“回来?我是要回家啊!”说罢疾步走了。
逸竣闻听神情一滞,对啊,回纥才是她的家,她在这里终归是客人。
萨莉亚手中攥着逸竣送得东西回了住处,把丫头、宫女都遣了下去这才打开细细的瞧。是一个小巧的木雕,那五官模样明显就是她,虽然手法刀工不算熟练,却能看出是极其用了心的。
她把木雕紧紧攥在手中,心中一阵感动。这个礼物是她收到的最珍贵的东西,比那些装在盒子里的珠宝首饰要温暖的多。
萨莉亚躺在床上,伸手又把放在枕头下面的信拿了出来。那是她的父汗写来的亲笔信,让她火速回去。她隐约知道是因为什么,虽说她跟塔塔木的婚事从来都没正式被提及,不过却是大势所趋。
这一二年,塔塔木父亲手中的兵权越发的多,他们家族在回纥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牵一线而动全身。父汗一日比一日年迈,几个哥哥又都不成气候,所以联婚是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