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陌踏上a市时，整个人都是愈加接近猎物的兴奋。
    这一次，他一定要带走，他的女孩。
    突然爆发的传染病不仅影响到林无忧和姜一何关于工作的约定，更影响到了宋祁陌原定带走她的计划。
    医院被封锁成只准进不准出的重要场所，为了不打草惊蛇，宋祁陌只好先住在曾经的a市别墅里。
    顾亦每天都通过自家表哥给宋祁陌提供信息。果然女孩子要是为爱疯狂起来，真的是什么资源都能利用起来。
    ……
    感染xx型肺炎病毒的患者越来越多，曾经和几个疑似传染源接触过的大部分人，也步上了发热、咳嗽、腹泻这样的后尘。
    短短的几天内，感染人数突然由个位数变成指数状的增长。
    呼吸内科的隔离病房一时间都不够用了。
    主任医师已经跟院长关于病情的严重性打了报告，在一级一级上报的过程中，有关部门已经在有意识防控传染途径。
    本来历经过类似事件后，相关的机制就已经变得更加成熟。
    ……
    然而疾病并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即使做足了准备，在疫情爆发的时候，仍是让人很是措手不及。
    奋战在第一线的医护工作人员一个接一个的牺牲，二十年前的惨剧，沿着历史的轮回轨迹，在如今上演。
    最不易操控的，是人心。
    最易操控的，仍是人心。
    目送每一个被送去太平间的尸体，林无忧就觉得自己的心肠更硬一分。
    她不是没有在医院见过生离死别，相反，毕业后工作的那几年，她见得死人多了。
    只是再如何，那情况终究比不上现在的惨烈。
    林无忧从未有哪一次，能这么直观的感受到，能活着，真是太幸运了。
    医院戒严的第一个月。
    林无忧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她只能抽出有限的几分钟，给家里人发个短信报平安。
    然而即使报平安，林无忧也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她身边有好几个，前脚刚跟家里人说自己健康着呢，后脚就被确诊了病症。
    林无忧在疫情爆发前最后一次见阿深和诺诺，他们正好是一岁半。疫情爆发后，林无忧对两个孩子的思念，就只有靠一次次看照片来慰藉。
    林无忧觉得她对不起两个孩子。
    可是没办法啊。
    她从来没想过要兼顾家庭和事业。
    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她没理由放弃自己的理想。
    但是仍然心酸，心酸到快要哭出来。
    她的阿深和诺诺哟。
    林无忧知道姜一何应该也挺累的，本来家里有两个孩子已经不容易，还要分出心神来关注她这边的情况。
    因为在医院里接触不到外界，除了日常浏览新闻，林无忧只能从病人的多少来判断整个城市的样子。
    总体来说并不乐观，戴口罩成了每个人出门的标配。
    醋和生姜已经脱销，一直以来被网剧挤压的黄金时段电视剧突然开始收视飙升，a市不少学校已经全面停课。
    这场大事件对人的影响能有多大，从各方面丝丝缕缕的渗透进来。
    只是除了治病救人，其他的事已经不在林无忧的管辖范围内，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才是最根本。
    医院戒严的第二个月。
    林无忧的精神状态已经极差，她没有经历过这样高强度的工作量。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是昏花的。
    明明她睡得比主任医师还多一点，可为什么比不上那位中年人的精力充沛呢。
    ……
    “来，乖，让阿姨给你量体温。”
    科室里有一个年龄特别小的丫头，才五岁，长得乖巧，人也懂事。面对要输液扎针各种的时候，不哭也不闹。一张玉雪可爱的脸就那么静静对着你，黑黑的瞳孔里写满专注。
    小丫头的眼睛长得有些像姜一何，看人的时候总显得很专注。
    林无忧每次给小姑娘检查身体的时候，总想起来姜一何。
    他们的眼神，实在太过相像了！
    不知道她的阿深，是否也会有这样一双，看人专注的眼睛呢。
    “在这儿乖乖等着，阿姨去给你安排下一个检查。”
    不自觉的就对这孩子多了丝怜爱，大概是世界上所有做母亲的，都会下意识偏爱跟自己孩子年岁相仿的儿童吧。
    更何况，这女孩儿的父母此时都在隔离病房里，她家没有人能来照顾她了。
    林无忧叮嘱完小女孩儿，便起身准备联系同事给小姑娘做个胸片。
    不晓得是不是起身过猛，林无忧觉得大脑一阵眩晕。
    她扶着墙，慢慢往前走了两步，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往地上倒去。
    姜一何接到丁允电话的时候，正在开工作汇报会。
    大范围的传染病影响到了多家公司的生意，姜氏自然无法幸免。
    当助理拿着手机进会议室找姜一何的时候，姜一何就有不好的预感。
    他吩咐过助理，凡是从医院打来的电话，都一定要让他接听。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姜一何示意会议暂停五分钟，起身去了会议室外。
    是丁允打来的电话。
    他是顾亦的表哥，林无忧的直系师兄。
    “喂。”
    丁允说的很急也很快，但姜一何听得很清楚。
    他的无忧，现在正在发烧。
    这个关头发热，有很大的可能是感染上xx型肺炎了。
    姜一何的脑壳整个开始疼，他不得不将身体倚靠在墙上，试图借此来缓解心中惊涛骇浪般的疼惜。
    他和林无忧早讨论过假如她感染了病毒该怎么办。
    可事到如今，姜一何仍是觉得很无力。
    事事受掣肘，他这个姜氏从地位上来说，到底算什么！？
    “喂，姜先生，你在听吗？”
    姜一何低低的恩了声：“我在听。”
    “无忧师妹现在被隔离了。她不方便跟你讲电话，所以现在是我在给你打。但你不要担心，无忧师妹的症状跟普通感冒比较相像，要我判断，很大可能不是xx型肺炎。”
    姜一何缓缓道：“那么我能去看她吗？”
    电话那头似乎交谈了几句，丁允抱歉的声音传来：“不好意思姜先生，你不能来探望无忧。现在局势复杂，你来医院的话，会给大家带来很多麻烦的。”
    当初在宴会上，丁允看起来是那么风流浪荡的一个花花公子，说话不知检点。谁知穿上白大褂后，变得正经而疏离，连称呼都显示出彬彬有礼来。
    “那我什么时候能看到她？”
    分离的苦痛，甚于大学时的几年。
    姜一何迫切想见到他的妻子，他的无忧！
    “如果无忧的病被确诊为xx型肺炎，那么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见面的。假如不是，”丁允的话顿了一下，“假如不是的话，你们就不要见面了。”
    “……”
    “姜先生？”
    姜一何深吸一口气，简洁道：“好。”
    “那有什么最新进展，我会跟你打电话。”
    电话被那边匆匆挂断，姜一何料想他们一定很忙。
    心仿佛被扯开一个缺口，呼呼的风往里灌。
    姜一何将手机递给小助理，理了理衣服，走近会议室。
    参会人员觉得小boss的脸色似乎更阴沉了，可是明明，他唇边还挂着一抹笑啊？！
    “会议继续。”
    小boss沉声道，于是刚才被打断的人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
    此人看着姜一何越皱越紧的眉毛，两股战战，几乎站不稳。
    冷汗一股股往外冒。
    对的，他每次面对姜一何都有点怂，这种怂，是人的本能。
    “你抖什么？！”姜一何突然出声询问，桃花眼凌厉无比，“生病了就请假回家！”
    那人颤了两颤，嗓音比平时低了好几度：“没，没生病。”
    姜一何‘哼’了一声，钢笔重重磕在桌子上，语气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又不是大老虎，你怕什么？左右我不可能辞了你，我们是公平的上下级关系。汇报工作就大大方方的！你比我年纪大，这些难道还要我教你？”
    “姜氏若都是这样的员工，我还不如趁早申请破产算了。”
    姜一何一推文件夹：“散会！回头把各个部分的汇总数据发到我邮箱。在这儿听你们讲话，简直是浪费时间！”
    员工们瑟瑟发抖，不敢出声：呜呜呜，小姜总真是太可怕了！
    姜一何接管的公司，是他爷爷打下的江山里，占比不算大的一部分。
    在他没把事业做出名堂来，姜爸爸也不放心将姜氏帝国完全交手给姜一何。
    助理见姜一何从会议室出来，以为他已经开完会了，忙不迭迎上去：“姜总，顾小姐打电话说上次的产品有几个数据不太对，想约个时间让您看一眼。”
    小助理对顾亦和姜一何的恩恩怨怨也略有耳闻，她不敢不汇报顾亦的电话，毕竟那是顾氏的千金小姐，不是她这种小助理惹得起的。
    姜一何奇怪的瞥了眼助理，从她手中接过自己的外套。
    “有什么问题让她联系设计部。找到我这儿算什么？”
    难道他大学学过工科，就意味着他会摆弄所有的机械零件？
    顾亦她是不是闲得慌？
    “以后推掉一切这种无意义的会面。我是个总经理，不是维修工。术业有专攻。”
    小助理一边记着一边点头称是。
    姜一何下了最后的批语。
    “真是莫名其妙。”
    进了电梯，姜一何按了负一楼。
    那是去停车场的楼层。
    小助理有点儿状况外反应不过来。
    “姜总，你这是……?”
    姜一何交代道：“我现在要下班了。有什么紧急事件给我打电话，如果找不到我的人，就跟周总说，他知道怎么处理。”
    “稍后把之后一个月的工作计划整理好发到我邮箱。我得回家陪着我小孩儿。”
    小助理对这个工作狂姜总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就下班了啊？！还是回家陪孩子！？
    真是二十四孝好男人！
    长得帅多金还顾家。
    妈妈呀，什么时候上天能给她也恩赐一个这样的老公啊。
    姜一何回家回的早，让两位妈妈也有些不解。
    宋女士直觉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但是儿子不说出来，她是猜不出来的，即使她曾经是个记者。
    晚上饭后，宋女士决定跟姜一何单独谈谈。
    阿深和诺诺已经学走路学的很好了，况且他们又很乖，林妈妈一个人带着也完全可以。
    虚掩上书房的门。
    宋女士开门见山。
    “一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跟妈妈说说，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这个女人，即使做了记者，时常会跟人针锋相对，可大部分时间还是温温柔柔的，沿袭了她的贵族习惯。
    优雅而不自知，那大概是刻在他们宋家人的血脉里的教养吧。
    宋家人……这么说，那个谁可比他妈妈更不像宋家人。
    严格说来，他姜一何是不是还得叫那个家伙一声‘表弟’？
    姜一何笑笑：“妈，我没什么不开心的。还有一点点文件要处理。你先去陪岳母照顾两个小家伙，我稍后就过去接手。”
    他们一直没雇佣保姆照顾两个孩子，只因为宝贝疙瘩，假以他人之手总觉得不放心。
    宋女士发挥她敏锐的记者生涯练就的第六感，她儿子绝对有什么苦楚正闷在心里。
    “一何，告诉我。你不能总不说啊。最开始我以为你像我，八卦，爱好写作。”
    “可我后来发现，你的八卦，不妨碍你对自己的事情守口如瓶。”
    “可我是你妈妈，我希望你偶尔也能依赖一下妈妈！”
    姜一何嘲讽的勾了勾唇角：“可是我爸不让。小时候我那么需要你的支持，可你跑哪里了。现在我长大了，已经不需要了。”
    宋女士被儿子给噎了一句。
    “或许我伤了您的心。但是您帮不了我。”
    宋女士有些失神：“是啊，帮不了你。包括你上大学，很辛苦的修双学位。包括你高三那年，又是失恋又是忙自主招生。我从来没有帮到过你，我真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很多时候我为养你这样一个懂事优秀的儿子而感到骄傲，不过有时，我还是希望你能率性一次，依照自己的性子活一次。”
    姜一何笑的更讽刺：“妈，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