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春节的成都城里时不时会响起零星的爆竹声,是顽皮的孩子等不及,三五成群的戏耍玩乐。
悠悠蹲在乐竹别苑的后院树下,慢慢地堆积小小的雪人。好热闹的她,这几天都随李佑迦住在城里,卖年货的集市到处都是,她逛得不亦乐乎。唯一的缺陷是……佑迦师叔不让她单独出门,带下人也不行,必须由他陪同,好像她是只傻头傻脑的小羊羔,外面的大灰狼一喊,她就欢天喜地自动自发地送到人家嘴巴里。
其实让他陪也好,他总是那么耐心,发现有趣的东西也会兴致盎然,让她觉得有他同行快乐加倍……只是,她要等他。
天空撒下细细的雪珠,天色虽然阴沉,因为没有起风,比前几天要暖和些许,李佑迦的书房便开了窗,让清新的雪气提提神。从窗户她看见他正淡淡微笑着和几个掌柜商议着什么。这点是他和程跃然最不同的地方,程跃然到哪儿都像个讨债的,死冷着一张脸,谁都没他精明似的。话不多,一旦出口就是挑刺,她看见那些和他说话的掌柜的都战战兢兢,生恐被他挑到错处,一掌拍死。佑迦师叔就不,他的温和,他的微笑,让一同议事的人都心情愉快,脸上都不自觉的带着笑容,她又担心,这些老奸巨猾的人会欺骗好说话的他。不过从师祖平时赞许的态度来看,佑迦师叔似乎也做得相当好。
这就更说明……程跃然是个天生的恶人。
她站起身,无奈地踮脚张望,房间里的李佑迦发觉了,转过脸向她无奈地苦笑一下,表示他也没有办法。
悠悠苦着脸挨个点数和他一起商讨的人,五,六……她都没信心继续数了,就算每个人只说几个事,一上午都得浪费掉。
一个胖胖的老头儿站起身,拿着厚厚一叠账本凑到李佑迦的书案边,宽大的身体把李佑迦挡得连一丝影子都不再能被她看见。
悠悠闷闷地一脚踢飞雪人半成品,从角门窜走,不等了。她真怀疑,武林大宗竺大师是不是个标准的生意人?详细的她不知道,但竹海周围的竹子生意肯定都是包圆了的。一次去江边的集市玩,佑迦师叔指着码头的货船,对她说凡是有墨竹旗帜的都是竹海的生意,她一望过去……好像谁把竹海很真实的画下来一样,乌泱泱半条江都是黑乎乎的竹子旗。当佑迦师叔指着一处卖竹筐竹篮等竹制品的小铺子说这也是竹海的生意时,她顿时很崩溃……恢复理智以后,她指着街角的蜜饯铺,这总不见得还是竹海的产业了吧?
佑迦师叔果然沉默了,她就莫名其妙地觉得很高兴,感觉天罗地网总算破了个小洞,她喘上了一口气。
吃了顿饭的功夫,她心满意足地从饭店里出来,佑迦师叔淡淡微笑,俊美的脸那么好看,吃饱喝好之余看着格外舒心。他修长的手指一抬,她愕然发现,那蜜饯铺子的招牌都换了,墨竹标志十分扎眼。他领她进去,已经全归她的蜜饯吃起来一点儿滋味都没有。
其实竹海有多少产业,是垄断了船运还是卖竹篮竹筐她根本不在乎,她只是觉得,这些大大小小的生意在和她抢夺李佑迦和……程跃然。
出了园子也不想回房,那天路过城外的小路,发现路边的土坡上开了很多梅花,红红白白,梅林的主人头脑活络,春节之际就售卖梅枝盆景,她看了喜欢,可惜那天时间不够,就匆匆离开了。明天就回竹海去,正好买几枝送给师父师祖。她在城里也玩得差不多,佑迦师叔越来越忙,回竹海好歹还有师祖这个闲人陪伴,虽然陪师祖雪湖垂钓也非常无趣。
梅林离乐竹别院不远,出了城没走几步的小坡就是,坡下是条偏僻的小路,不愿走官道绕远的本地人才偶尔路过。梅林的生意最近火爆,城门到土坡竟然新被踩出条路来,坡下的小路越发少人走动。
悠悠挤进来买花的人群,人太多,她无心细选,直接掏出一个金瓜子,“给我五枝最好的。”
百忙之中的梅林主人眼睛一亮,立刻招呼自己的女儿,领悠悠进林自己挑选。
梅林四周拦着围栏,绝少人进入,红梅白梅各占半边,积雪薄薄地蒙在花朵枝干上,经过雪气提炼的梅香更令人心旷神怡。悠悠也不着急挑选,在树下欢笑跳跃,乐不可支。梅林主人的女儿与悠悠差不多大,也陪着悠悠嬉闹玩笑,趁悠悠不注意,轻摇一下梅枝,落雪便和着花瓣瞬间坠下,悠悠躲避不及,落得一头一脸都是,脖子里都凉凉进了些雪,她边笑边跳,和梅林家的少女打起雪仗来。
嬉闹之间已经跑到梅林边缘,梅林少女提醒道:“小心,那坡很陡,别踏空了,也好高呢。”
悠悠心有余悸地退开两步,见少女正往坡下张望并没注意她,立刻蹲身团了个雪球打在少女肩上,少女呵呵笑,“这回我可要团一个大的,打着了你别哭。”
悠悠大笑,她的轻功厉害着呢,怎么会被她打着?
大大的雪球梅林少女扔得勉强,就格外用劲,悠悠笑嘻嘻地一闪,那大雪球就擦着她的肩膀直飞过去,落到坡下。
“哎呀!”坡下传来好听的娇声惊呼。
“打疼了么?”男人的询问关切担心,含着怒意。
悠悠愣住,这悦耳的男人语声……她听到过。
还没等她细想,衣袂猎猎轻响,人已经从坡下气势万钧地跃上来,那抹冷淡霸道的浅灰色身影依旧难脱潇洒优雅。
梅林少女吓得躲在悠悠身后,怯懦瑟缩,“我……我不是故意的……”
悠悠的嘴唇颤抖起来,刚才因为笑闹奔跑脸上泛起的红晕骤然消退,苍白的连樱红的嘴唇都失却颜色。
程跃然似乎也十分意外,飘然落在坡边直直看她并没走近。
“跃然……少主……我没事,你别动气。”
坡下的少女娇柔地声声呼唤,十分着急。
这声音如钉子,一下子刺进了她的心,悠悠鼻子一酸,转身就走。
她还以为他是去给她抓雪狸!她还那么担心,怕他冻死,怕他……
原来他真的只是出去玩!他抓的……是狐狸!跃然,少主?喊得多嗲呀,分明狐狸精!
“悠……”他有些焦急地叫了一声。
坡下的少女听见了,顿时再没半点儿声响。
悠悠加快脚步,一提内力,她都没想到自己也能飞掠得这么迅疾,简直超常发挥。点在梅枝借力时还是重了,咔嚓一响,粗粗的一枝梅树断裂下来,她觉得有点儿丢脸,又气又羞,眼泪一下子模糊了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用已经变得好听的声音说话,她就会想起他心疼询问那姑娘“打疼没”,那姑娘疼不疼她不知道,她的心却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