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是怎么死的?”
她颤着声问他。
商出贤仰了下头,带了些倨傲与不满的神色:“你以为是我杀的?”
商远绪不说话,实在是容不得她不这样想。
出贤就是一个视血缘为至上的人,多年前在得知自己不是商氏夫妇亲生儿子后虽然他也对爹娘孝敬有加,却少了些亲昵。这样的他在得知自己被毁去自己家园的敌人收养二十余年,他如何会咽得下这口气?
再想想她这段日子步步行来的所有事,离尘的突然出现、走得太快的消息、倒拿岳阳记的细节,以及为什么兵变后却无人撤去她这‘罪臣’职位的原因——
全都有了合理解释。
她以为是西臣走漏的消息,却原来是……他吗?
商出贤难得的露出震怒的表情,虽然隐忍着没发出来,那双眼却是真正的如青火燎原。
“我虽冷情,却也还不至于将养育自己多年的父母致于死地的地步。”他一字一顿的说着,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不容猜疑。
商远绪的表情软下来一些,心中却仍有迟疑,只能轻声问道:“那,告诉我,北周新皇……是谁?”
她声音小小的,商出贤却表情一动,没再开口。
他欺瞒所有人,却无法做到欺瞒她。
北周,确实是被他拿下,新皇也是由他扶上。以牙还牙,以恶除恶在他看来是那么理所当然的事,可他也知道,她不会认同他。
斟酌许久,他才抬眼看她:“……白吟陌。”
肖阳王白吟陌?!
商远绪不敢置信,甚至哼笑出来:“肖阳王待陛下极忠,怎么可能会叛乱?”
“世人看见的新皇,便是肖阳王。”
世人看见的……
她突然从椅上坐起,一双眼瞪着他,浑身微微的起了颤抖。
“你找着谁做了傀儡?谁会那样……”忠心不二的对你言听计从?
还没说完,她突然就闭上嘴,人有些怔怔的。
“是离尘,你大概也想到了。”商出贤代她说完,平静的看着她又慌又惊的模样。
“是啊,也只有他……”她愣愣的回应着。
也只有一个离尘够资格够本事为他撑起所有计划,他妙绝天下的易容术想要扮成谁都不是问题,更何况是一个与他本就有几分相似的肖阳王。
只是……
“这是大逆不道。”她垂着眼,视线落在地面上,“上妃……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没找到他,白吟陌把她带走了。”说到这个,商出贤的眼轻轻的眯起来,“你不该再对她同情,是她下令毁了我们纳新族,是她让我们无家可归。纳新只是善铸兵器,也只出售给北周兵部和一些少数民族,她却认为靠近南陵的纳新会成为别国使向自己的利器。哼,我便是要让她知道,天道昭彰,报应不爽。”
商远绪听他说着,身体渐渐发冷,腿一软便摔回到椅中。
是啊,是上妃下的旨,可参与了那场屠杀的是她!是她亲手将自己的族人推向死亡,是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美丽的民族在铁骑下被夷为平地。
上妃若是仇人,那她便是仇人用来伤害别人的那把刀。
谁错得多一些?
“这些事,你计划了多久?”她无力的闭上眼,已经失了愤怒或震惊的力气。
“无关紧要。”商出贤淡淡的说。
无关紧要?
商远绪差点笑出来,怎么可能无关紧要!若这事从一开始便是他设的局,那她出使冰炎,然后在冰炎遇见那么多事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那她难堪的那一晚……
脸色渐渐苍白,她想起迥烈那晚在远离上都的驿城似乎也是为了和某个重要人物谋面。
“你们和迥烈……”她颤着声问,却突然想捂上自己的耳朵。
“是盟友。”
手指轻颤了一下。
“派人给他下药的……又是谁?”
手指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
“……是离尘。”
许久的沉默之后,她才轻笑了一声,面色凄怆。
离尘主张杀他,给他下药只是为了好下手,只是没有完成就被我拦住。你刚到北周,不能发生这样的大事来让你身处险境。”
商出贤说着,看到她比哭泣更让人难过的笑,长眉一皱关切道:“怎么了?”
她摇头,说不出口。
离尘现在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又这样的在意她,若让他知道她因为离尘的那个计划而受辱于迥烈……
实在是不敢想。
就算到了如今,她还是忍不下心来伤害离尘。
“我累了,出贤,我想休息。”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大喜大悲让她有些无力承受。
也不管出贤还说了什么,她只觉得双耳轰鸣,脑中一片混乱。
一个人,她只要一个人好好呆会儿。
跨出了门,她一眼就望见了视线尽头的那条林道,只有落叶轻舞,不见人踪。
世事纷繁,谁能怪谁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