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颉的动作很快,一切都像他在战场上一样,命令一下,全部人便分开行动起来,所有事都显得那样井然有序。
西臣不方便陪她,而随着穆颉在前厅帮忙,商远绪则在年曦的帮助下换上成亲的礼服。
缨络垂旒,玉带蟒袍,下面百花裥裙,大红绣鞋……
商远绪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一丝陌生。
她,多久没穿过女装了?这初一穿回女装,竟然会是这样一套让人备感压抑的礼服。
“公子很漂亮。”年曦嘻嘻的笑着,说完了又皱起眉,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商远绪拂了拂自己沾上脸颊的长发,取笑道:“年曦出嫁的时候定然会艳冠全场,让你的夫君看得丢不开眼。”
年曦红着有闭嘴不再说话,眼光溜到桌上的凤冠上,眼中露出惊叹。
小女孩的心思来去都像风,之前还闷闷不乐的人现在又因为一套华丽的衣服而喜悦起来。
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手指忍不住划上自己的脸。
脂粉未沾,因为用不着。新娘子不用在人前露脸,所以,没必要为了一个虚假的婚礼而劳神做些没用的事。
她垂眼看了看梳台上还未开封的胭脂。
她的脸一向没有血色,师父说,是她劳神又是阴属女子的关系。
“公……主子,主子你要涂胭脂吗?”年曦站在一旁,为了个称呼就打了好几个结巴。
商远绪一怔,定神一瞧,自己的手可不正打开着胭脂盖出神的望着里面的淡红膏泥嘛。她心里有些发恼,随手把胭脂抛回到桌上,吩咐年曦道:“把凤冠拿来吧。”
年曦应着声,赶忙去取那顶厚重凤冠。
商远绪却冷着脸想着自己的异常行为。
刚才,她是想要打扮吗?明明知道没用,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去做了……是因为那个叫穆颉的男人?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长出一口气,回头叫着年曦,却没人理会。她心里发觉不妙,猛的一回头,便撞进身后的一个坚实怀抱里。
初时的慌乱让她差点惊呼出声,可她紧咬着唇,飞快的抬脚好让自己能够到靴子里的匕首。
手刚一覆到脚踝上,她便暗叫一声不妙。
如今她穿的是云头锦履,根本藏不住匕首,所以一早就已经让年曦收好了。
她刚想到这事,腰间便被人用力揽住,往前又送到来人的胸前。她寒着眼瞪着,等看到来人的相貌却心中一跳,手指突然紧握住,以此来压抑住自己心里的愤怒。
迥烈往前探着脸,原本探到她颊面的鼻尖却因为她的扭头而落在了小巧的耳朵上。他也不停,便顺势在上面落下一个轻吻。
商远绪忍耐着,趁他因为自己的柔顺而放轻了腰间那只手的力度,便狠狠一指点在他的肩井穴位置,虽然力度不够,却也够他松开手。
等他反射性的松开时,她立刻转身,与他隔开了距离,远远的冷眼望着他。
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按抚着自己的手臂,眼睛却一时一刻都没离开过她,太专注了,她都能看见他眼底闪过的欣赏与傲慢。
“果然是北周商相,反应不似寻常女子。”他大笑着。
商远绪却冷哼了一声:“阁下来意为何?”
她的冷静让他停住了笑,表情中露出一种捕食猎物的野性来:“你问得这么痛快,那我也痛快的回答你——阻止你嫁给穆颉。”
她眉梢一跳,唇角也微微的扬起,似乎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凭什么会以为我会接受?”只因为他一国之君的无聊身份吗?
在她眼里,他不过只是个夺人清白的无耻之徒。
可他确甩了甩手,转头走回到桌边上,自己安安稳稳的坐下了。
“当然不能凭空让你一国丞相听我差遣,我能开这个口自然是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他微笑着端茶送入口中。
她感兴趣的东西?
商远绪皱眉。如果能让她挑起注意的,只有——商家的仇与大哥的行踪。
她深深的吸进一口气,一双眼动也不动的盯着那个神态逍遥的男人。
“阁下又是为了什么大费周折的进到这将军府来和我谈条件?”
他一乐,懒懒的撑起头一脸兴趣盎然:“为了你。”
商远绪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理由,却没到简单如此——简单到让人一听之下便知道里面的轻视与戏弄。
“这种事,我们一介女子又如何插得上口,”她推着责任,也希望这时能有谁出现,“你该问的人,应该是即将成为我夫君的那个男人。”
她极力掩藏着的希望有人来援的神情被他抓住,下一刻便被毫不留情的斩断了去,反问道:“我进你这儿并没人看见,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我也点了她的穴,让她睡在一旁。你说我这样‘大费周折’的布下这些,是为了什么?”
商远绪动了动喉,吞下一口不安。
按他说的,他不惊动穆颉,也不让人知道他来过的事实,却要她跟他走?她怅然一笑,对了,穆颉是他还要仰仗的重臣,他不想与他搞坏关系,所以那个坏人便得由她来做,他还得继续维持住他在自己臣下面前的美好形象。
她沉默的看着那个悠闲的端杯浅饮的男人,为他的占尽利益不给人留余地的狠辣做风。这人就像头贪心不足的狼,露着利齿与凶光,把过眼之处的所有猎物全都独食进口中。
“我何必为了一句空口白话而得罪穆颉?”她心底有些不甘愿,下意识的想要回避着可能会伤害到穆颉的行为。
迥烈点点头,算是同意她的论调。
“商府被抄,商出贤叛逃在外失去踪影这些事想必穆颉已经告诉你了。”他望着她,存了心的调她胃口,“那,你知不知道,灭你商家的主使是谁,而商出贤又逃去何方呢?”
他说完话,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
表情动作不大,可他能看见她抖动的睫毛,能查觉到她刻意变得缓慢的呼吸。
“我何必信你?”她侧过身,闲适的走到一处盆栽旁。
“为什么不信呢?”穆颉又问,笑意在他的脸上泛开。他知道,她转移的视线与身体都表明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开始往下降落。只要他再加上一服重药——
“落日西山远,芳冢青衣透。”
他念得意境十足,甚至还闭上了眼,似乎沉溺于那一眼悲凉美景。
可这两句话却让商远绪浑身重重一震。
他知道!他居然知道!
没错,大哥的确是有可能回到那个地方,既然是他为她而准备的避难之地,那当他遇到险难又无法通知她的时候,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那儿。
她想狠狠的拍醒自己的脑袋,这样明显的事,这样简单的推理,可她竟然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