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年曦已经睡熟,商远绪却了无睡意,连带着西臣也跟着失眠。
已进秋了,可冰炎白日里却仍是烈阳高悬,只到了这夜里才有丝丝凉意。
商远绪将头轻轻靠在窗边,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望些什么,只是远远的把视线投在天边的那勾明月冰轮上。
夜阑人静啊……
“西臣,咱们离家多久了?”她压了声音,听起来暗哑无力。
“到明日便足月了。”
“快足月了吗?”她眼光迷离,喃喃自语着,“为什么觉得和爹爹他们吃晚膳还只是昨天的事呢?”
仿佛娘的手还在头上轻抚,爹爹就坐在她的面前,一脸严肃。出贤也还在,站得远远的让流景陪着观花赏草,阳光懒懒,让人忍不住想伏案酣睡一场。
这样想着,睡意似乎就真的袭来,若不是突来的头疼——
“唔。”她闷哼一声,按住了头侧。
“公子怎么了?”西臣见状上前,眉间起了皱关切的问着。
商远绪也蹙着眉,竭力压抑着像是抽筋断骨般的疼。可这疼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她还没**出声时便已经消散而去。
她放下手,有些愣愣的瞧着刚才触摸到那股疼痛的手指。
到底是怎么了?她身体一向安康,怎么会突然头疼?
她定定神,想起下午的时候,她也有过这样片刻的眩晕与疼痛……
难道是他?
“西臣,肖青下午走后你有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她声音极微,似乎刚才的头疼已经要去她大半的体力。
西臣听她这样问着,脸上一惊,知道她是怀疑肖青作怪。但他下午有好好的检查东西,连吃饭时也是由他一一试过之后才让她入的口。可即使已经这样确认了,他还是仔细的又想过一遍后才摇头否认道:“并没有。”答过之后他又顿了下,伸手到她面前,“得罪了。”
右手探出,准确的按在她手腕间的脉络上,指间劲道不断变化着去探查脉象。
商远绪闭着眼,仍在缓和自己的气息,等那阵无力的感觉过去后便睁开了眼,正好瞧见西臣疑惑又沉重的表情。
“如何?”
西臣放开手指,声音中犹带着半分犹疑:“并无不妥。”
他说完便闭上了嘴,视线游移不定,明明还在担心什么。商远绪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本因为头疼而烦乱的心更是微微发恼,忍不住轻声喝斥了一声:“有什么事需要这样掩掩盖盖的。”
她瞪着西臣,直到他开口出声。
“我并没探出什么毒,但这世间毒虫毒草千万,说是我见闻有没见过听过的毒也是有可能的。”他抬起眼,建议着,“公子最好还是寻个名医仔细查查。”
商远绪收住声,视线重新投回到头上的星幕上。
在这上都找名医倒是不难,只是名医大都性傲,若不是有人引荐又如何会给一般百姓疗伤治病?
脑中突然显出一个人来,可也只是想想,她继续沉默着,直到身后传来西臣不甘不愿的声音。
“找穆将军吧。”
她重重地叹出一声,像是要舒出所有郁结在心的烦闷。
她什么都没帮过他,却一次次的要求他的援手,若只凭他对她的那些挂念与那些摸不清道不明白感情,迟早她会磨尽他的坚持。
没人可以在毫无报酬的情况下继续付出。
若到了真要求他帮忙的时候……她要拿什么来换?
穆颉那人性真,若有可能,她实在是不愿再把他拖进自己的麻烦里。最好,连一丝恩惠也不再受他的。
她垂下眼,侧头轻靠在窗边,嘴角微微带着苦笑。
天不从人愿,大概就是如此吧。
越是想避开的人,却越是纠缠不清。她如今身负重责,不是可以轻松沾染别人感情的时候。
她撑起身,从窗边走开,错过西臣身边的时候,她小声的说道:
“明天,咱们去驿馆。”
西臣在她的身后沉默的黯下眼。
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却只犹豫着是否要再次让那个掺进自己的麻烦中;
明明是个可靠的方法,却宁愿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再去要求那人的帮助……
她对穆颉,到底是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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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阳光斜斜落在床上商远绪的身上,漾起柔柔光环。
西臣就在屏风另一边的地铺上,漆黑的眼透过屏风安静地瞧着床上那个泛出莹莹光芒的人。
这样守着她,已经有了八年。
他张开手,看着手背上的那只有半截的黑色伤痕。
另一半,在她的手上……
她比常人更怕疼,一点刺痛便会叫上大半天,可那一夜她向自己扑过来挡去那一剑的时候,她的脸充满了惊惶,却没有犹豫。
事后,明明有机会让这两截伤痛永远消失,可她没动手。他记得她背对着自己的笑说着,总得有东西让她记得自己任性所带来的痛苦。
他知道,她在因为他的伤而懊悔自责。
他收回视线,想起这次出门前,她对所有人宣告的那句话。
她说,你拿命护我,我也是相同待之。
他信,他信她真的是这样想,也真的会这样做。
只是……
他放下手背,覆在自己的双眼上,压住眼底的酸涩与痛苦挣扎。
她不明白,她也不知道,西臣是真心对她,事事以她为尊为要。但——
溪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