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一楼停下来,门缓缓打开。
冯影柔抱着文件袋迈出门,与一个人打了照面,擦肩而过。
“影柔。”电子鸣响的警示声里,一道温和淡然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她诧异地转过身,看着从电梯里重新走出来的男人。
“顾先生,”她扬眉,“有事?”
不过上次在马会寒暄几句,彼此连朋友也算不上,何以他能唤她一声“影柔”,仿佛天经地义?
“你到这里来是?”顾永南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穿一身银灰色套装,抱着牛皮纸档案袋,亭亭玉立,干净清爽。
“面试,”她答,“贵公司不是在招r&d部门经理么。”
“不在洛氏做了?”顾永南问。
“是非之地,不便久留。”她淡淡一笑。
顾永南点头,抬手看了下表。
“我得开会去了,”他开口,凝视她微笑,“再见,影柔,祝你好运。”
“谢谢。”影柔答,迎上他深邃的目光。
两小时后,例会结束。
顾永南叫住正在整理文件的助理。
“今天hr那边是否在面试?”
“是,”助理答,“有什么问题吗?”
“让负责面试的人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助理有些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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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某人吉言,她的运气似乎真的不错。
新的办公室,独立一间,在十九楼的西南角。明亮宽敞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夕阳西下的美景。
桌上摆着公司配发的台历,她伸手拿过来,翻看。
其中一张,照片里的男子神采飞扬,眉眼之间隐隐藏着王者的张狂。
右下角标着日期——一九九八年七月。
原来已经十年。
暮色渐袭,暗红色的霞光铺满整个房间,手中的台历,照片上的容颜也被染成一片血色。
一如那一天。
十七岁的影柔放学回家,开门,将球鞋放在柜子里,欢快地喊,我回来了。
四周很安静,没有人回应她。
她缓缓推开书房的门,仿佛打开潘多拉之盒。
满目的红色,残阳如血,灰败的光芒洒遍整间房间,如此刺目。
她吓坏了,持续地尖叫。
直到邻居听见,闯进来,直到急救人员将父亲抬走,直到警察不停地询问她,她只是死死地盯着书桌上那份报纸,报纸上被血色染红的照片,里面那个年轻的英俊男子,笑容张扬。
之后几年,无数次噩梦里,都有那张脸。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轮回报应……而她此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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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楼,明月当空,初夏的风已经转暖。
黑色的汽车缓缓滑至她身边,停下。
顾永南坐在车里,静静看着她:“影柔,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孩提时候我们就被教导,不可以随便上别人的车。”影柔轻声答。
“那我开慢点,你在外面走,是到地铁站么?”他嘴角勾起轻淡的弧度。
影柔看了他数秒,拉开车门:“太子路36号,谢谢。”
“我的荣幸。”他答,笑容俊朗。
影柔凝视他的侧脸,他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好女孩不会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看。”他说。
“我不是女孩,”影柔答,“再过三年就要三十岁。”
“洛克今天打电话来,问你是不是在我公司。”顾永南闻言微笑,换了个话题。
“哦。”影柔淡淡应了一声。
“洛家怕是人仰马翻,水深火热。”他叹息。
“我并不知道他喜欢我。”影柔语气平静,完全是局外人。
顾永南讶异地看向她,她目光清澈,表情完全不像撒谎。
“你不要告诉我,完全是洛克一厢情愿,恩琪对你无理取闹?”他忍不住问道。
“马会那天,也是洛氏管理层好几人同去,洛太误会了,”影柔语气不疾不徐,不像解释倒像陈述,“若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我只管坐收其成,何必离开?”
顾永南转头看向她,正迎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眼神彷佛月夜下的波光。
他微微一怔,却不知心头那一记轻颤从何而来。
六月的微风自窗外吹进来,远处的夜空闪过耀眼的烟火。
香港回归已快十一年。
这个城市许多都已改变,而回忆却从未褪色,每个人带着各自的欢欣与悲伤,渐渐长大,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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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太太今天打了一晚上的麻将,说头痛已经睡了,”佣人接过他手里的外套,“你吃过晚饭没有?”
“送点夜宵到我书房就好。”顾永南朝楼上扫了一眼,转身朝书房走去。
窗外夜色深沉,落地钟指向凌晨一点。
合上电脑,他揉揉眉心站起身走到露台,点燃一根烟。
偌大的别墅里,此刻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仿佛他心里的沉寂。
而那片沉寂里,又似乎有什么在微微涌动,那是太过陌生的感觉,陌生得让他有些不适。
手习惯地插向西裤口袋,却触到什么东西,他掏出来,是一枚硬币。
“tip.”下车前,某个女人煞有其事地对他说,在他错愕的眼神中递给他这枚硬币。
他没有错过那一刻她眼里的促狭与狡黠。
抛起,硬币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银弧,落回他掌心。
他嘴角浮现一缕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
影柔。
真是个琅琅上口的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