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冰凉。
裹紧大衣,天真望着不远处水波潋滟的泰晤士河。城市的灯火这样绚烂,连月光都变得苍白。
头顶深蓝的天幕上,点点寒星闪烁。
她仰起脸,闭上眼,耳边只剩下轻轻掠过的风声。
心口的寂静深不可测,这样空洞,仿佛连风都能吹进去,穿过身体,让血液变得冰凉。
你的那颗眼泪呢?
方才吃饭时,米兰问。
她撒了谎,说只是忘了戴上。
仓促之间,第一反应,说的却不是真话。
为什么?她问自己,是有不甘心的吧。
米兰凝视她良久,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再试,再失败,更好地失败。
她笑,这不像你的原话。
是一位荒诞剧作家说的。而人生,本就是一场场荒诞剧,幕起幕落。
只是这一次,戏还没唱完,却已散场。还君一滴泪,却倒流进我心。
从手提包的内袋里找出一盒烟,还是那回在会议室里他送给她的黑色大卫杜夫,又从口袋里掏出在便利店买的火机,她点燃一根,狠狠吸了一口,剧烈咳嗽,呛出了眼泪。
星火在指间闪烁,熟悉的烟草气息蔓延,有种温暖的错觉。
生命太过短暂,很多东西,今天放弃了明天不一定能得到。
而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这样想念你。
灯光打过来,又消失,汽车马达声渐渐远去,她仍然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这样患得患失的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那次她和陈勖僵持不下,他开着车缓缓停下,看着她说“上车”的时候?是他在夜里温柔拥着她,轻声说“那些不是你的错”的时候?还是他从后头追上来,紧紧牵住她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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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夜色里响起。
她怔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几步远的地方,秦浅站在那里,黑色大衣,静静地望着她。
看着他走近,她慌乱地从长椅里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脸颊迅速发烫。
秦浅走近,在她身旁的长椅上坐下,抬头望着她。
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逮了现行,手足无措。
“天真,这么晚,你怎么还没回去,”他缓缓开口,“坐在这里,不冷吗?”
“我……只是路过。”错愕惊慌之余,她说了一个最烂的借口,连她都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大半夜的,谁会在这里路过,然后坐在河边吹冷风?
可是怎么也不愿意承认,告别了米兰坐了地铁,竟鬼使神差地在公司这边的地铁站下车,然后莫名其妙地走到这里来。
直到望着夜色里的大楼,她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本来下定决心,不再想他,不再理会这个自以为是又言语刻薄的男人,可没有用,一双脚恁地不争气,完全不听使唤。
“路过?”他听着她拙劣的谎言,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居然淡淡一笑。
“我走了!”他的笑,让天真越发无地自容,扔下一句便要离开。
“天真,”他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炙烫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凝视她,“有勇气偷窥别人的生活,却不敢陪我再坐一会儿?”
“我没……”辩解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天真只觉得心中万分酸楚——她的心思,她这样近似于花痴的行为,他都明明白白地看着眼里,心里再通透不过。她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欲盖弥彰,出尽幼稚的洋相。
她挣开他的手,在他身旁坐下来。
“谢谢你的巧克力。”秦浅看着她沉默的神情,低声开口。
方才开车过来,匆匆一瞥间他以为是自己看错,泊好车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当看见长椅上熟悉而单薄的身影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瞬间变得剧烈,那是他已许久未曾体会的节奏。
“不客气。”她回答。
“很苦。”他补充道。
“我给别人带的是feodora,”她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只有你的是hachez,专做苦巧克力。”
“你是故意的?”他一怔。
“是。”她诚实地回答。
他沉默半晌,嘴角浮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她也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揉着自己的手套。
洁白的腕间,黑曜石手链滑了下来,闪着幽暗神秘的光泽,在她还没来得及缩回手之前,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给我看看。”他审视她闪躲的目光。
黑色的珠链尤带着她的体温,他掂在手里,察看半晌才问:“怎么回事?”
手里的链子,分明已经改头换面。
“在法兰克福的机场等待过安检时,被前面一个女人的手提包挂饰勾住,她突然一拉链子就散了,我买了根头绳,回来的飞机上重新穿上的。”她有些尴尬的解释,支吾着,“我觉得这种材质的东西还是有点灵性的,所以才想挽救一下……”
“还是十六颗,一颗都没少,”他把手链重新戴回她腕上,望着她抿紧的唇,苍白的小脸,声音轻柔,“天真,都散到地上,一定很难找吧?”
“有别人帮我一起找,”她喉中紧窒,嗓音轻颤,“因为我说,这根手链对我来说很重要。”
“多重要?”他问。
天真望着他的侧脸,星光下,他的轮廓冷峻英挺,有种说不出的迷人。
而他的眼睛,一直漆黑深邃,窥不透一丝情绪。
省省吧,段天真,快收起你的春秋大梦逃回家,你根本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她低下头,忍不住自嘲一笑。
“天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声音,依旧在她耳边平静地拷问,“只是一根手链,对你而言有多重要?”
“还有,你为什么要回来,回到这里?”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泛起雾气的水眸。
他本想让她自由,可她却偏要回来。
毫无预期地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打扰着他平静的情绪。
“我想看看你,”她骤然出声,在眼底的晶莹堆积成第一滴泪时,她有些负气地,抬手狠狠抹去,“我回来,只是突然想看你一眼。”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听着她说话。
“那天,我说我买了一颗眼泪,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关系,”她苦涩一笑,“值与不值,只有当事人知道,就算你也笑话,那又怎样呢。”
“天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看着她脸上那些脆弱与倔强交织的柔情,那些总是让他觉得措手不及的暧昧,声音有些低哑。
“我知道,我正在选择过一种将来我也许会后悔的生活——”
尚未出口的话语,忽然淹没在一个温柔的吻里,天真顿时怔住,脑海里一片空白。
呼吸里都是他的气息,箍住她腰际的大掌,力道越来越紧,可是他的吻却是极致的轻柔,怜惜地,宠溺地,她从未想象过,一个吻可以是这样铭心刻骨的缠绵与温柔。
漫天的星光忽然璀璨,心里所有的酸楚与甜蜜交织在一起,他没有回以任何言语,她也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只觉得一切一切都融化在这个吻里,再动人的话,也比不上他的吻令她心醉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