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躺到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秦浅仍在灯下工作,衬衫袖口卷起,表情沉静专注。
她凝视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良久不曾收回视线。
“天真,”他并未看向她,却似身后也长了眼睛,淡淡开口道:“你不睡觉,看我做什么?”
“你一直都这么理智吗?”她问。
“不是。”他答,依旧没有抬头。
“你知道,有时男人的理智对女人而言是种侮辱。”天真不依不饶。
“我曾经因为不理智犯过错。” 他答,终于看向她。
“我不可以问那是什么错,对吗?”她又问。
“对,你不可以。” 他语气平静。
“好吧,”天真闷闷地答,蜷进被窝,“那么,晚安。”
“晚安。”他轻声道,镜片微闪,遮住了他的眼神。
天真却睡不着。
她想,她猜不透这个男人,他就是有那种本事,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人觉得他是对的,无从反驳。
忽然间胸口就觉得憋得慌,有些难受,好似幼年遇着不顺心的事情,或者受了什么委屈,对着枕头垫子一顿狂捶,可之后发现枕头仍是枕头,垫子仍是垫子,完全对她的反应无动于衷。
秦浅就是那个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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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她并未抱着“枕头”睡,说不清是生自己的气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不大痛快。
秦浅上床的时候她其实还醒着,只是闭着眼装睡,感觉他好像打量了她一下,仿佛叹了一声气。
天真心想,他叹什么气?不过就是觉得她是个别扭难缠的小孩子。
算了,随便他,反正她已是错误铸成,回头也来不及。
也就是一个吻而已,她安慰自己。
半夜睡得昏沉之间,竟看见了母亲。她依旧是当日的模样,黑色套装,只是眼神却不再严肃干练,反而含着泪花。
她不停地说,对不起,天真,原谅我。
看着她渐渐后退,天真伸出手,喃喃道,妈妈,不要离开。
请你不要离开,我终于懂得,很多感情无所谓原不原谅,我只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母亲依旧是远去,她急得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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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天真……”有人拍她的脸,语气担忧。
她睁开眼,泪水朦胧了视线,仍不断滑落脸颊。
“怎么了?”秦浅问。
“我梦见了妈妈。”她吸着鼻子答,语气可怜兮兮的。
“那只是个梦。”他说,语气温和。
“所以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天真委屈地答,凑在他怀里,觉得心里难过。
“你要学会坚强,你已经长大。”他说。
“可是你今天还说我是小孩子。”她反驳道,索性将心中的郁结都翻了出来,“你不让我吻你。”
“你吻到了。”秦浅的语气中充满无奈。
“你无动于衷。”她有些无理取闹地控诉。
“天真,你只是需要人安慰,”他平静地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不能趁人之危。”
“那你觉得我应该要什么?”她抬起头问,感觉额上传来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眼睫。
“问你自己,天真。”他并未替她解答。
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解决我们的内心。
“我时常觉得即使在阳光下,我的周围也是一片阴暗。”
“你需要一个人,把你带到真正明亮温暖的地方。” 秦浅没有出声,半晌,才轻声开口。
“其实现在靠着你,我已经觉得很温暖。”天真闭着眼,感受他胸口传来的热度,诚实地说,“这是否只是一时的错觉?”
“也许,”他答,“我不会是你的阳光,天真,我的世界也不够明亮。”
他只是,比她更能忍受,也更习惯黑暗。
“因为你去世的妻子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他不语,任夜色遮掩他唇边苦涩的笑意,她口中的猜测,并不是唯一的症结,只是他没必要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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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醒来,天真看见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容颜。
熟悉是因为已经认识了不短的日子,陌生是因为从未这样近地看他。
硬朗分明的线条,因为睡眼而显得柔和。
他似有所觉,缓缓睁开眼来。
天真才知男人刚醒的那刻也可以这样慵懒动人。
“早。”她说。
“早。”他坐起身,然后下床。
“天晴了。”他拉开窗帘,阳光泻了进来,洒在肌肤上,微微炙烫。
天真觉得有些疼痛,那样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口,她拢住薄被,想退回到安全的领域。
被角却被秦浅按住,他静静凝视她的眼:“我记得那天你在店里说,你讨厌早晨的阳光。”
“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是吸血鬼,”天真笑,脸色有些苍白,“早上阳光照过来的时候,我会被烧成灰烬。”
“是么?”他出声,在她身旁坐下来,“你知道,有些吸血鬼不怕阳光,因为他们戴一些饰物,会给他们特殊的力量。”
“可是我没有。”天真答,嘴边开始浮现轻淡的笑意。
“我有。”他拉开床头柜里的抽屉,找到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根手链,样式很简单,并无特别。
“黑曜石的,可以吸走你身上坏的运气,也可以让你不怕早上的阳光。”他说,给她戴上。
“哪里来的?”天真抚摸上面圆润冰冷的石头。
“我妻子是做珠宝设计的……”
天真打算摘下来,他却制止了她:“我还没说完,天真,这个手链是我一时兴起跟着她学做的,我实在没有那方面的天赋,所以手工拙劣,模样平凡。”
天真心头一松,嘴角轻扬:“呵,见不得人的失败作品才送给我,你也算够意思。”
他从容应对她的抱怨:“你知道,除了sean,我已经很久没有送人礼物。”
“因为在你眼里,我同他一样是缺乏母爱的落魄小孩子。”天真答。
他淡淡一笑,算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