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现场,在当地森林公安局的配合下,我看了一下尸体,由于水库的水温较低,两具尸体还很新鲜,虽然体表被浸泡得有些发白膨胀,但相貌改变不大,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两具尸体分别是是案发当晚在翠花上酸菜饭店遇到的那名醉汉及体型微瘦的第二名同伙,也就是那个明知我们是警察后还猖狂地向我们打出第一枪的混蛋。
奇怪的是,这两具尸体的右耳朵都没有了,看创口光滑,似乎是被什么利器切下去的。
两具尸体的体表我简单看了一下,没有发现明显的刀伤或枪伤,而当地的森林公安局又没有法医,无法尸检,只能等尸体运回警队后再通过尸检确定死因了。
由于代表雅尔市去现场的警方里面,我级别最高,按说这种够分量的案子,李国志、周文龙都应该去现场,甚至张航都应该去现场只会勘验,可我打量了一圈,只有我和警队的一些人在现场忙活着,这不正常啊。
好在当地森林公安局的同行很热情,在一名姓童的副局长的带领下,积极配合我们工作,现场勘查工作进展很顺利,提取到了一种被怀疑是将尸体运到水库并抛尸的载体:汽车的轮胎压痕。
警队的技术员用灌石膏的方式提取并固定了汽车轮胎的压痕,那是一种花式轮胎,在雅尔市很常见。这种线索的涉及面太大,走访排查工作量大不说,最后还往往对案件的侦破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有时候反倒会浪费警力,所以,对于这种线索,我兴致索然,只是例行公事地指示技术员将石膏模型保存好备用。
看得出,如果这对男队难兄难弟不是自杀的话(以他们那种嗜血、暴虐、不计后果的性格,他们要是会自杀,上帝估计都得笑尿了),那么,他们无疑就是被人杀死后再抛尸水库,而且那些抛尸的犯罪分子同样是精于此道的老手,经验丰富,现场除了那些徒然耗费警方精力的车辙,基本上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见森林公安局的同行们已经帮着我们将尸体搬到了皮卡车的后箱里,我同童局长握手道别,童局长本来是想请我们吃顿饭的,但被我谢绝了,得知我们一个中队一个月就要受理上百起起刑事案件的工作量以后,童局长一脸的惊诧,连连表示地方公安机关太辛苦了。
我谦虚地一笑,对森林公安机关保护生态的重要性也恭维了一番。
告别童局长,拉运尸体的皮卡车走在前面,我还坐董滨的车跟着。车内,我问董滨,李国志、周文龙他们这些大队领导怎么没到现场,是不是局里有什么事儿啊。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怎么地,"董滨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局里第一常务副局长边玉宗到站(东北方言:指到了退休年龄)了,空出一个副局长的位置,周文龙、李国志还有几个环节干部都暗中使劲,想争那个位置,据说有人上炮儿(东北方言:指花钱贿赂)都已经整到六位数了,求人都求到省里了,真是抢红眼了,今天市委组织部下来考核局里推荐的拟任命干部,找周文龙他们谈话,谁还有心思出现场啊,老大,呵呵"
对于这些争权夺利、挖门盗洞地四处钻营往上爬的事儿,我一向不感兴趣,听董滨说完了也就是一笑而过。
回到警队,果然见那些队员们正窃窃私语,谈论的也都是局里可能进行的人事变动,我看着那些好像要天塌地陷似的刑警们,不禁哑然失笑,心说就算是有变动,也是该周文龙、李国志这些部门主要领导剜心扯肺地闹心,你们跟着起什么哄啊,真是庸人自扰。
我让三中队的队员喊上四中队的队员,一起将两具尸体搬运到停尸间去,等着冷小烟回来后立刻尸检。
对了,胖子和冷小烟进展神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俩人这几天成天开着那辆破捷达去市区看房子,准备买房结婚了。
我在回办公室的途中,碰上了潘正扬,那小子一见我就露出一脸的谄笑:"郎队,兄弟提前恭喜了啊,呵呵"
我一怔,被他嘴里浓烈的酒气熏得一皱眉:"你疯了,上班时间喝酒?还有,恭喜我什么,我有什么好恭喜的,赶紧回家吧,别自找麻烦了。"
我转身要进办公室,不想潘正扬竟然跟着我进来了:"郎队,你别看我就是一技术员,可我老丈人,呃,是准老丈人,他他妈跟市委组织部的那帮人混得老铁了,我听我老丈人叨咕,这一次咱们队里,周文龙和李国志俩人得走一个,到市局去当副局长,这不就腾出一个队长或教导员的位置了,你想啊,就凭你和慕容大记者的关系,耿局肯定得提你,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您就别跟我谦虚了,是不是啊,郎队,您这一步,走得太亮堂了,耿局的干女婿,那就是半个儿子啊,老多人羡慕你了,哈哈"
我厌恶地看了一眼笑得特猥琐的潘正扬一眼:"都谁羡慕我啊,也包括你吗?"
"我?"潘正扬是真没少喝,压根就没看出来我的不悦,还自顾自地说着呢,"我可没那好命,慕容雨嫣是谁啊,她眼皮子都不夹我,不过,我现在这个女朋友也不赖,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还是文工团的,带出去倍儿有面子,完了我老丈人还有俩瘪子(黑话,指钱财),就这么一个姑娘,以后他们一蹬腿,那些家产还不都是我的,哈哈"
看着得意忘形、说秃噜嘴了的潘正扬,我灵机一动,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女朋友长得那么漂亮,家庭条件又好,你小子在她身上没少祸害钱吧,就你没有开得那三瓜两枣的,够这么挥霍的吗?"
见我一脸戏谑地看着他,潘正扬神秘地一笑:"郎队,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放心,兄弟我有路子,保证不跟你借钱,呵呵"
说完,潘正扬晃晃悠悠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我看着他那瘦狗一样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若有所思地关上办公室的门。
看来,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场看似与我们无关的人事变动,很可能也会牵扯到我和胖子,这就像树欲静而风不止一般,并不是我们想置身事外就可以置身事外的,而是注定要被动地牵涉其中,成为整个棋局中的配牌,至于是福是祸,就不是我们能预知的了。
屋子里骤然闷热起来,我推开塑钢窗,才发现上午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间彤云密布,看样子,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下午冷小烟和胖子都上班了,趁着冷小烟去尸检的工夫,我将队里可能发生的人事变动同胖子讲了一遍,特别提及了潘正扬对我的那一番暗示。
胖子手拄下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李国志和周文龙俩人面和心不合、为了争当副局长而明争暗斗的,地球人都知道,这不新鲜,不过,潘正扬这孙子为啥和你说这些话呢,是提前透露消息讨好你,还是被别人授意,让他向你透话呢?"
胖子果然比我有阅历,经他这么一分析,我心里也开始犯嘀咕,对潘正扬的动机摸不着头绪了。
"两钱,你想啊,咱们自打当上这副队长,就开始和雅尔市的hei道叫板,咱们做的每一件事儿,基本上都没给他们面子,并且咱们看似是和hei道过不去,实则桩桩件件都是冲刘武周去的,包括之前查喜来登宾馆和王大虎贩毒,可是,刘武周可是真沉得住气,就是不和咱们直接碰面,他啥意思,肯定不能被动挨打吧,也不可能就那么看着咱们挑衅而无动于衷,他一定是在等待时机反击,还是那种见血封喉式的一击毙命,所以,咱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每一件事,每一件小事,都得多加小心,知道不?"胖子靠近我,以少有的严肃语气说道。
"你丫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至于吗,没病吧你?"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胖子,失笑道。
"中午我和小烟看房子的时候,政治部干事给我打了个电话,神神秘秘的向我透露了一些所谓的内部消息,说得和潘正扬的意思基本上是一样的,你觉得这正常吗?"胖子倒在沙发上,好似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我一愣,原来胖子早就知道这些事儿了,而且知道的时间与我基本上是前后脚,这,好像是不太正常啊。
难道,是有人故意安排潘正扬和政治部的干事向我们透露这种属于保密范畴的信息不成,其目的有是什么呢?
"你再想什么?"胖子一脸诡笑地看着我,问道。
"我在想一个故事,那个故事的名字叫……"我慢慢地看向胖子,说道。
"二桃杀三士!"我们俩一起说出了历史上那个很有名的、且阴损透顶的典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