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宜乐

    繁华眨眼刹那,不过,短短五年,世家开始名存实亡。
    四大世家还硬撑着,靠着百年来祖宗积累的底蕴,死撑着世家仅存的颜面。可其实也没多大作用了,男弟子的流失还好,女弟子早已大量流失,世家里的女人十不存一。不论他们加不加入长安一国。长安一国的标志早已遍布天下,世家子弟若有犯了国家律法者,长安一国依旧会找上门去,一律按律处置。
    堪堪五年,长安一国主席轮届的时间到了。近日里天下都十分热闹,人人都在争抢着拉票选票。为了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在到处发言,以求去拉取更多的选票。
    自此,修真界的封建制度活脱脱被由世袭改为共和选举制。
    长安宫内,蓬莱岛的竹林小筑。
    “姐姐,又在喝酒啊。”安和坐在凳子上,看着一身酒气地宜乐微微叹息。自从灭灵之战结束之后,那个引导他们前进的宜乐,人是回来了,可总是这样酗酒,让人心疼。两年前那些世家弟子来过一次,可宜乐的情绪平静无波,总是让人想不懂她要什么?
    “要连任吗?”宜乐双眼迷蒙,手里拿着酒杯转着,可那话里却有着不容小觑的冷意。
    “不了不了,该是给年轻人发光发热了。”安和连忙推拒,“我啊,也该是时候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刚好这时候退下来,找个夫君也还行”。
    安和心里悄悄打了个哆嗦。这共和国的建立,由众人选举上任。她若多连上几任,这天下不由她说了算了。这样会毁了宜乐最初的设计,她若是生了不该有的野心,只怕不能活着走出蓬莱了。宜乐即便在这画地为牢,酗酒五年,也是不容小嘘的。
    “你呀,能耐大着呢,以后若有什么好想法,继续竞选发光发热也是好的。”宜乐醉意朦胧道,只是这句话的重点,在‘以后’。这意思也十分明显了。
    “我明白的,我永远不会忘了我们最初的梦想。”安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长安需要我一天,我便会为它继续发光发热一天,直到我死”。这话说的坚定,说完之后便一口饮尽了那杯酒,态度也十分坚决。
    宜乐忍不住露出欣慰又畅快的笑了,“安和,你还在,真好。”说着就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
    “宜乐,是你还在,真好。”安和这话说的温柔。
    安和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遇到宜乐那天。
    农家的小丫头片子,向来都是不值钱的。十岁那年,自己被父母要卖入花楼,只为了帮家里的兄弟筹足了那入选仙门了路费,陷入那恶心不堪的泥泞之地。十岁的姑娘,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她自是死活不愿入那花楼的。
    可十岁的小姑娘又能如何呢?总归是熬不过家里的父母,还是被送入了花楼里。自己不愿意认命,一次次的逃跑,一次次的被惩罚打骂。又一次次的逃跑,又一次次的被惩罚打骂。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那惩罚也越来越重。直到最后,自己的身上再也没有一块好皮肉。
    那时候还太过天真,以为自己这身皮肉成了这样,老鸨就不会让自己接客了。可惜,这钱老是不愿意损失的,即便自己成了这样,还是让自己去接待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那位秦二爷自己知道,这楼子里接待过他的姑娘,非死即残,没一个有好后果的。
    那时候的自己究竟有多绝望,大概是已经不想活了,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逃出了花楼。可惜又被人追上了,看着他们凶狠的样子,从心底迸发出的绝望,让自己宁愿被打死在这外面,也不愿意再走进那花楼一步,发了狠的和他们对咬。
    在那种深深的绝望里,脑子里甚至不由自主的开始幻想,这个时候,不论是神,还是魔,不论是人还是鬼,只要能来救救自己,救救自己,自己就愿意奉献出全部的身心灵魂。可惜,在自己祈祷的每一分钟,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出现。
    就在自己觉得自己快要死去时,一个仙女出现了,她是那么温柔又强大,神圣又慈悲。挥手之间就杀掉了那些坏人,救了自己,那丹药瞬间消除了自己全身的疼痛,她那么温柔的问着自己,“我想建立一个众生平等的世界,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众生平等?像我这样农家的被买入花楼的小丫头片子,也可以和其他高高在上的人平等吗?当时的自己觉得十分疑惑,可看着那双坚定又干净的双眼,却毫不犹豫的相信了她,伸手拉住了她那只温暖的手,像对自己的神说出唯一的信仰,“我愿意。”
    “你叫什么名字呀?你还要用以前的名字吗?”这语气慈悲又温和。
    “我没有名字。”那时的自己觉得十分自卑,以前农家的父母总叫自己大丫,可村里的丫头十个有八个都叫大丫。到了花楼里,因为自己不配合,老鸨也没有给自己取名字。
    “那你就叫安和吧。安之若素,平静祥和。”
    ‘安和’。
    从那一天起,自己的命运就被改变了。有了一个十分美好的名字,也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自己的神将自己带入了一个庇佑之所,此后,自己将留在这里学习。看着他就要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就生出了不舍,连忙追逐着大喊。
    “我还能见到你吗?我以后该怎么去找你啊?你还会来看我吗?”
    “等你像我一般强大,能庇佑他人时,我们自会相见。”
    只那一句话的鼓励,就成了此生所有的执念。在此后的十六年里,呆在那些秘密基地里,狠厉的压榨着自己的极限,好好的学习着各种技能。说实话,那些日子非常辛苦,可在自己看来,没有在花楼里的日子辛苦。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整整过去了十六载春秋。自己才算将所有的知识都学得比别人扎实浑厚,也比同一时期进去书院学习的每一个人都睿智博学,那些手段也只有自己运用的最为灵活,察言观色、调控大局也比其他人更为出色。
    自然而然的,在这个公平的书院,自己的地位也越爬越高,甚至成了统率全局的人。也就是在这时,自己知道了她的名字——‘宜乐’。多好听的名字,多么令人向往的人,多么开阔的胸襟,多么宏观又伟大的梦想。
    而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灭灵之战,自己终于不再是那个等待被神救赎的小丫头,可以抬头挺胸的站在她的身边,为她统率全局,和她并肩作战,一起开创她所期待的众生平等的共产世界。算计多年,又经营数年,他们终于创造出了这个美好的桃花源。
    可惜,她却不曾笑过了。神爱世人,可能是那场战役的杀戮太过,他心生不忍罢了。
    安和满怀信仰的将宜乐抱进房屋,安置在床上,又拿了帕子细心的帮她擦了脸和手,坐到床边看了她许久,直到有人通知有公务来了,这才起身离开。
    “照顾好她,这酒,还是少喝些为好。”
    竹溪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的,取了水和衣服帕子来,细心的重新帮宜乐整理起来。
    竹溪最不爱说话,做起事来却十分严谨认真。
    她和安和不一样。安和只是陷入了绝望,却还没有真正的绝望。安和在最终的临门一脚时,就被宜乐救了。可自己不一样,自己经历过真正的泥潭和挣扎。自小还算优渥的家世,在父母去世之后。那豺狼一般的亲朋好友,用尽了各种恶心的手段,将自己嫁给那发臭恶心的赌鬼丈夫。自小被养在温室里的娇花,娇嫩如细蕊,又怎能承受如此磋磨?
    自是不甘于命的,拼死挣扎。可受限于资质,又无处申冤。那烂赌如命的丈夫,每日里酗酒闹事的,打到自己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那些令人恶心的癖好就更不用提了。这样的日子仅仅熬了一年,就输光了自己那少许全部的嫁妆,还妄想着要将自己卖入花楼。
    仅仅一年啊,这一年就将一个花季的妙龄少女,磋磨得如同一个行将就木垂垂老矣的迟暮老者。多么可怕的男人啊,多么令人憎恶的世界,四处如豺狼,竟叫人无处求助,也叫人无法逃避。被困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只能等待着无穷无尽的折磨。以及那些让人想不到的恶心手段,最后竟还想卖了自己。
    呵,那时候大约是自己这一辈子里发过最大的火了吧。自己这样的清白的姑娘家,忍受了这些折磨也就罢了,若是被卖入花楼里,会污了父母清明。那天,他醉酒归来,自己用绳子将他捆住,嘴堵得死死了,一片一片的,一片一片的,缓缓的将他凌迟了。
    当然,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第二日就被人发现了,被押去了处决。那当地的世家,判自己经受万鬼啃食之苦。这怎么能甘心呢?不服啊,我不服啊,这天命凭什么如此待我?那冲天的怨气,痴缠着万鬼的怨念,差点便化为厉鬼之时。
    她出现了,浑身上下都带着光,“我想建立一个众生平等的世界,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我愿意。”至此,自己成了竹溪,有了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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