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飘窗,打湿了临窗听雨人的衣发。
金子乐已经被关了一个多月了,每日里都能听见外面的小丫头讨论金子轩大婚,江厌离出嫁之奇景。内心确实有着许多羡慕,可惜命中无此缘。
金子轩大婚那天,金子乐倒是被放出去观礼了。其间,又见到了不少故人。却也并不曾交谈,毕竟金子乐现在的身份,依旧不堪,人人喊打喊杀。
婚宴结束后,金光善又召见了一次,被金子乐冥顽不灵的态度气的拂袖离去。于是,金子乐再次被关了起来。这次,待遇比上次差了许多。
金光瑶作为亲哥哥,几次三番的过来规劝。可惜金子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一条道走到底,不撞南墙誓不回头。金光瑶劝不住,但又总来,想来是金光善给他的任务吧。
金子轩带着江厌离一起来看过金子乐,三个人倒也是相谈甚欢。尤其是江厌离,对金子乐悉心照顾,贴心得不得了。她是从金子轩那里知道了,金子乐怀孕了的消息。此后一天三顿的来送补汤,金子乐都快要吃吐了,但是又不能拒绝这个温柔的嫂嫂。
金子乐有想过向金子轩和江厌离求助,她这不好的预感。可他们总是觉得她多想了,留在金鳞台这样条件好的地方,自是对孩子也好。几次三番的,金子乐再也说不出口了,要怎么说?告诉他们亲人都是禽兽,要杀女?不会有人信的。
金子乐也想过用传送符离开,可是居然使用不了,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这可笑的天命。
这样简单的禁锢生活,竟也没好好过几日。
金子轩大婚的风头刚过去,金子乐再一次被带去见金光善。这次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阴暗恐怖,还有一个笑起来甜腻阳光的黑衣少年。可惜,金子乐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金光善这次明目张胆的威胁,又最后问了一次,金子乐的回答依旧是拒绝。金光善留下一句,“交给你们了。”人就转身离开了。
金光瑶路过金子乐的时候,脚步微微停顿,似乎不舍,最终还是离去了。
金子乐看向殿内唯一的黑衣少年,他眉眼英俊,笑起来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起来又乖又讨喜。可在金子乐看来,那笑里藏刀,眼里含毒。
薛洋隐在殿内的黑暗里,看着中间跪着的女子,笑的更欢快了。他听说过金子乐,实力强大,心地善良,一路跑去夷陵娶亲的事闹得天下皆知。那会凑巧路过,还得了她一荷包喜糖,挺甜的。可惜呀,要不是她灵力浑厚,金光善早就收拾她了。
“喂,金子乐,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薛洋瞧着跪在地上的人,突然升起了无数兴趣,他就喜欢看着这些正义之士,世界观被毁的样子。
金子乐有些不知所措地转过身,眼睛里干净名了,清冷若仙的样子很是惹人心疼。可薛洋越看越讨厌,他讨厌这种一本正经干净不已的人,好像世界上都是美好一样。他最喜欢看别人绝望哭泣的样子,心碎的满眼都被染上死灰的感觉。
“你想要说什么,直说就好了。”音色清澈干净,即使落入此般境地,依旧平静。
薛洋对她这副样子越看越讨厌,充满恶意的开口了,“是你最亲的兄长说的呢。哦,对了,还有你亲哥,是他出谋划策的。然后你那亲爹,把你抓起来交给了我……”
薛洋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金子轩的神色,可惜,金子轩一直都面色不变的看着他。好像他说的事情与她无关,根本就不能勾动她的半点心绪一样。
“你不必激我了,我自小是个孤儿,挣扎求生,受尽折磨。你说的这些,于我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折磨。”
薛洋被噎住了,话音一转,又说起了别的,“也是啊,人家都说妓子最薄情。像你这样的身份,当然是对那些人没什么感触了。那我们不妨聊聊魏无羡?你还不知道吧,你在这里怀着他的孩子受尽折磨,他可是正在乱葬岗为他心里最重要的师姐种莲花呢……”
金子乐即便知道这是他的挑拨之言,却依旧咬紧了嘴唇。毕竟心结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魏无羡心里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师姐。
薛洋见此,来了兴致,“还有呢还有呢,你不知道吧,魏无羡胸口那枚烙铁印,可是舍身救美人得的。人家两人早就相识,魏无羡还自称远道呢,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金子乐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他,虽然不曾开口,但满眼满脸表达的都是一句,“为什么?”
薛洋好心的为她解惑,“绵绵思远道啊,那姑娘叫绵绵。绵绵为了魏无羡脱离了金氏的事你知道吧。啧啧啧,要不是你横插一脚,说不准人家早就缔结良缘了……”
金子乐咬咬唇,反而不难过了,“那又如何?反正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哟,这么自信?你来金鳞台快两个月了,也没人来找你,说不准人家和温情早就在一起乐不思蜀,缠绵至极,忘了还有你这一号人。毕竟你是送上门的妓子,睡了也就罢了……”
薛洋自顾自的讲的开心,金子乐反而不难过了,她甚至有些饿了。怀孕的人本就容易饿得快,这样想着,她从荷包里取出莲子糖来吃。这是江厌离给她的,方便随身携带。
薛洋看着眼前这人一副还不明白形式的样子,顿时一噎。
金子乐看着薛洋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伸手递给他一颗糖,“你要吃吗?”
薛洋瞧了瞧手里晶莹的莲子糖,想也没想塞进了嘴里。片刻之后,瘪了瘪嘴。不够甜,还有点苦。顺手从自己怀里摸出一颗粽子糖,吃到嘴里,这才开心了。
金子乐被这副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这才开口了,“我十二岁那年,才吃到了第一颗糖,就是魏无羡递给我的莲子糖。当时,我也像你一样,被苦的瘪嘴。”金子乐不由得想到了当年的两人,脸上就挂上了怀念的笑。
薛洋刚嚼吧嚼吧完一颗糖,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正要吃,听了这话才转头给了金子乐一个眼神,直接把糖丢给金子乐:“吃吧!起码让你临死之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糖吧。”
金子乐也不怕,从地上捡起对方丢给自己的糖往嘴里一塞,“唔,真的很甜呢。谢谢你呀。”
薛洋本来想言语诛心,捅这傻白甜几刀子,最好能刀刀见血,满脸心碎绝望。没想这金子乐不按照他的套路来,一点也不怕死,没办法。薛洋只好盘腿坐下跟她唠嗑了,人嘛,总是有软肋的,找到了才好捅刀子。
“诶,你说你这人。血亲想杀你,情郎抛弃你,连个朋友的都没有。而且我看你活的也不是多有意思的样子,也不惧生死,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金子乐一愣,“我也不知道啊。你这么一说,我仔细想想,这些年里,好像没几天是快活的,总是遭受着折磨,还有生死之苦,好像是没什么好活的。”
薛洋又被噎住了,讥讽一笑,“那你怎么不去死?”
金子乐很认真的看着薛洋的眼睛,“我自小便在生死之间挣扎,世人大多欺我辱我。自持身份者甚多,我不过就是个被他们玩弄于手掌之中的玩物罢了。我不怕死,也不怕折磨。还有什么折磨比乱葬岗里的群尸撕咬更痛苦呢。”
薛洋又拿出了一颗糖砸她,“那你后来灵力强大,为什么不报复回去?”
金子乐粲然一笑,“我拥有了不错的身份,嫁给了魏无羡,他对我很好。”低头又吃了一颗糖,看见了他带着手套,有些好奇的问他,“你呢?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糖啊?也是因为小时候吃不到吗?你为什么要戴手套啊?这个季节又不冷,草长莺飞的。”
薛洋感觉到了金子乐的目光,笑着举起自己的左手道:“断了!没有了!”
金子乐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心疼,“那很疼的,我当时被腐尸撕咬的时候。啃掉了肉,咬断了骨头,就特别特别的疼。我养了好久都没好,还差点葬身火海。”
薛洋笑笑,突然有了兴致讲故事:“我小时候被一个人哄去送信,他说好了要给我糖,却骗了我,我太想要了,拦着不让他走,结果除了几鞭子和断指,我什么也没有得到。”
金子乐看了看他的侧脸,拿出了自己的储物袋,“这是我所有的财产了,够你吃一辈子糖了。反正我也要死了,这些就送给你了。”
薛洋没接,突然转过身来看着金子乐的眼睛问道:“你知道那家人现在怎么样了吗?”说着也不等回话,自问自答道:“我让他们家满门都给我这只左手陪了葬。”说完突然像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金子乐认真的想了想,才开口,“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报复过伤害过我的人。”
薛洋不屑,“所以你才总是被人欺负,以至于现在不得不死。”
金子乐轻笑一声:“也还好吧,临死前能交到你这么一个朋友,我觉得还不错啊,你可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朋友呢。”
薛洋抽了抽嘴角:“你要死在你生命中唯一的朋友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