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诗轩开始给梦轩造势。
招牌诗言,“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阳春三月景,情约思诗轩。”又说了“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把梦轩夸的绝无仅有,天下无双,号称这是云萍城最完美的花魁,比之前名动一方的任何花魁都要完美。
这诗词传的广,无数人慕名而来,想要看看那倾城倾国的姑娘,是否像思诗轩宣传的那样绝色。此次大有来头的人也多,若是不够完美,那思诗轩怕是危矣。
思诗轩的老鸨却毫不心慌,信心满满,胸有成竹。
阳春三月三,思诗轩张灯结彩。
那一晚,独属于梦轩。从琴书诗画,到舞蹈高歌。从身着水袖红衣欲飞九天,热烈似火,到白衣襦裙挥墨写生,清冷若仙,一整夜基本都是梦轩的节目。
这一日的服装,是早就专门找人定制好的。红衣用了蚕丝仙织霞光锦,极衬玉色,舞动间如披艳色晚霞。白衣用了薄如蝉翼天丝缎,层层叠叠,走形间裙摆生花……
所有的布料都价值千金,让云萍城最有名望的裁缝精心赶制了一年。每一件衣服都是专门设计,能把梦轩的所有优势展现地淋漓尽致。
最后,梦轩身着月色广袖流仙裙,荡着空中的秋千,缓缓的停在舞台上。所有人顿时都静了下来,恍若害怕稍一出声,就惊跑那仙女。梦轩抱着一把琵琶,在秋千上保持着最优美的身形,清弹清唱的那一首《金缕衣》。
斜斜的一缕月色,打在台上的佳人身上,不同于方才红衣惑人,她像月亮送来的谪仙,看着红尘俗人,有情却又无情,清冷却又带了暖色。顿时就摄人魂魄起来。所有人都陷入了空灵的痴迷,连呼吸都静止了,生怕惊扰了这月宫的仙女。
直到她离开之后许久,现场才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热情,无数人为她而癫狂。
老鸨这才上了台,捂嘴轻笑,“各位爷们都知道,梦轩姑娘还小,又是清倌,起拍的就是白日里的时间。今晚上定下,明儿梦轩姑娘整个白天的时间都属于你了~”
云萍城是座大城,富豪商贾无数,世家弟子也多。一掷千金,到一掷万金,买梦轩姑娘的手弹听曲,排忧解难。最终定了万金,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现场还有梦轩姑娘当场挥墨写的诗书,又有亲手作的泼墨山水画。就像在当铺似的,当场拍卖了起来,亦有价值千金。
那一夜,老鸨听着金主们的喊价,整个人都笑得花枝乱颤。
次日清晨,一大早的客人就来了。
老鸨早早的感到了梦轩闺房,满脸喜气的跟她客气,“梦轩啊,这年轻公子大方俊朗,他着人一掷万金,你今儿去前面可要好好伺候啊……”
梦轩姑娘这时才刚刚练完舞,可见这客人来的有多早,又或者是昨晚压根儿就没回去。梦轩姑娘昨晚演出完后就回了屋,认真修炼,也不曾打听过后续的事情。这会儿听着老鸨吹捧,只淡淡道“妈妈,我梳妆片刻便过去。”
梦轩进了屋子,也不曾化妆,她修炼了,故而肤色如玉,骨纤肉丰,素颜便是极美。只换了一身月色广袖流仙裙,又将头发细细的挽了起来,便走了出去。
梦轩姑娘面无表情地去了那客人最好的房间,她眉目间的微表情,举手投足的每一个微动作,都是经过无数次训练无才做到如今的完美。
那位客人手里轻轻转着酒杯,却不曾洒落分毫,眼睛不停的瞅着门外,暴露了心中的焦急。衣衫上沾染的味道,亦是显示了这位客人,昨晚就歇在了这里。
梦轩姑娘很快就到了,缓缓的坐在古琴旁,弹了一首阳春白雪。
那位客人目光火热的盯着梦轩,眼里浮现的都是昨夜的风情。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百种风貌,时而恍若妖女惑人,时而又如仙女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真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如此想着,却也静静的坐在那里听完了整首。
梦轩弹完一曲,见那客人没什么反应,素手轻转,又准备再弹一曲。
那客人见此,连忙开口,“梦轩姑娘不偌过来坐下,品品这名酒佳酿。”
梦轩慢慢收回放在琴上的素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抬首看去,也不曾答话,只瞧着客人眼含浅笑,便默默的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
那客人倒也温柔,瞧着梦轩瘦骨伶仃的身子,只怕她年纪小小,却被磋磨的营养不良。这才想到,昨夜自己一夜辗转反侧,今日叫她太早,心里不由生了几分愧疚心疼,缓缓开口“梦轩姑娘可曾用过饭?”
梦轩低眉颔首,看着桌上茶壶的袅袅茶烟,“不曾”。
那人瞧着梦轩坦诚的样子,便是面无表情,也觉得十分可爱。轻轻地笑了笑,又温柔的开口“梦轩姑娘,可曾去外面用过饭?”
梦轩盯着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我从不出思诗轩。”
这客人像是被噎住了,脸颊都有点涨红了。眼睛也逐渐红了起来,心中生出了许多心酸。声音也更加的温柔起来,开口说了一句“那梦轩姑娘,不若早些回去用饭吧。”
梦轩有些迟疑,“你花了万金,只买我一曲?”
那人瞧着梦轩神情有了起伏,笑的更开心真挚了起来,“梦轩姑娘值得。”
梦轩听到此话,也不愿多言,起身服了一粒,便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时,才听到身后传来那一句“梦轩姑娘,我叫余清。”
梦轩脚步一顿,微微的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了好远,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傻笑声。
梦轩姑娘心绪毫无波动,只离开去找了老鸨。
老鸨看到梦轩时,眉头狠狠一跳,连忙快步走了上来,拉住她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是惹恼了客人了吗?”
梦轩拉出了自己的袖子,只冷冷的对老鸨说“妈妈,日后上台表演可以,求画求作品也可以。但我再也不接待客人了,清谈也不行。”
老鸨皱紧了眉头,语气有了几分气急败坏“梦轩,你这是要坏了规矩啊。哪有清倌不见面客人的。”
梦轩直勾勾的盯着老鸨,一字一字,蹦出了牙缝“我不见客。”
老鸨瞧着她那眼神似古井无波,却幽深吓人。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她五岁那年的事情。浑身顿时打了一个哆嗦“不见就不见吧。那你可要好好创作呀。”
梦轩没再回话,转身离开了。
老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怕又恨。当年从孟诗那里偷过她来,没个父母文书什么的,她竟也不算卖身。后来被扔在轩轩那里,她都忘了这一茬,直到她五岁那年闹事,这才想起来了。可惜这死丫头,当时被打的那样惨,眼瞧着就是要死了。于是她也没再管这回事,就等着这死丫头咽下那口气,被扔出思诗轩。可谁知她跟轩轩一样命大,硬是扛了过去,活蹦乱跳起来,如今还出落的越发出色了。
在梦轩长开了的那几年,她每日里都想办法骗着她签那个卖身契,可谁知这死丫头鬼精鬼精的,竟是不愿意签。孟诗那里,也骗不了。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下来了,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不过又想想,以梦轩的艳名,便是不卖身,不见客。只是登台表演,拍卖墨宝画作,亦不比寻常的花魁挣得少。心口的恶气倒是匀了几分。
老鸨瞧着梦轩的背影,内心里其实还有好奇。你这死丫头的行事作风,既然知道了自己手里没有她的卖身契。为什么还不离开呢?
又想到了还在思诗轩的轩轩、孟诗和孟瑶,心中好像多了几分明悟。
她又怎么可能猜到,梦轩是走不出去。
此后的日子,梦轩活的简单。
每七日,梦轩上台一表演,顺便拍卖著作的诗书画作,每一次的风情和主题都各不相同。日子久了,竟得了个百变堕仙的称呼。只因她舞动间神色惑人,勾人魂魄。但平日里总是一副清冷若仙,吝啬于一个表情的模样。
梦轩余光扫过时,偶尔还能看见余清,他坐在那里,神色专注的盯着自己。可惜,梦轩从不曾停留,连眼光也不曾停留给他。每次表演完,就离开了。
生活简单,却毫无奔头,梦轩时刻都在想着,该如何走出去。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