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婴看着这热闹,只觉得跟他爹一个德行,又盘算着溜号,可惜看了眼虞夫人的紫电,还是静静的又倒了一杯酒,拉着江澄问他今儿虞夫人又安排了什么?是不是又有那家仙子来了。
江澄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警告他安生点。
魏婴瞧着江澄那副样子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趣。倒了一杯酒灌到嘴里,又不禁摇头失笑起来。自打诸事安定下来,虞夫人就整日里给他们相亲。自己还好,跑的十分利索。江澄就惨了,现在都在世家女子心中黑榜了,也不知道小师妹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想起小师妹,不禁又沉默的喝起酒了。
另一边聂怀桑也只觉得无聊,可被大哥盯紧了也不敢跑,只好和旁边的金光瑶聊起天来“三哥,如松可真是胆大。我该没见过我大哥吓不哭的小孩呢。”
金光瑶笑着说年纪还小,不懂得怕。又说起自己那新得了一套好扇子,扇面上的山水美人皆是名家手笔,已经遣人偷偷送去了。
聂怀桑听到此眼睛都亮了,摇头晃脑、轻掩口鼻,开心的笑道:“还是三哥懂我。”
众人闲聊客套天色暗了下来,金光善起身举杯敬谢了一番,便抱着金凌,带着众人到了金麟台上观看烟火,烟火绚烂,众人目光皆被吸引,只有魏婴拎着壶酒在房顶不知想些什么。
秦愫带着丫鬟婆子,抱着如松,也在角落里看烟火。想着又看看四周,问侍从阿瑶去哪了?侍从说在金麟台下头,防备失火。
秦愫点了点头,往金麟台下头看,可惜下头太黑、人影纷杂,也没找到,遣人送了御寒的披风和热酒过去,也就罢了。
金光瑶在下头瞧着金麟台上的人,人人仰头看向烟花,趾高气昂,高高在上,似不可攀。不一会侍从得了阿愫指令送了披风暖酒,看到阿愫抱着如松站在角落里,如松一脸兴奋的对着烟花伸手,只觉上天倒也是待自己不薄。
苏悯善不一会儿也来跟他作陪,带了壶酒,寥寥几句,又回金麟台上去了。
又是一年春光好,桂花纷纷落落的下一场雪,秦愫用帕子接着,小心的喂着儿子新鲜的桂花糕,擦了擦自家儿子沾满渣的唇角,只觉得这儿子再活泼点,这日子倒也称心如意。
这一年的修养,如松大多时候也都是还在睡着,很少见那酒窝甜甜的爹爹了。但他能感觉到这个爹爹的疼爱,偶尔醒着,总能听见娘亲将爹爹又送了什么小玩意儿过来。现在身子好多了,正慢慢学着走路的时候,便见金鳞台上扯满了白幡,听说是那没怎么见过的爷爷走了,偷听着金鳞台上闲言碎语,走的极不体面,‘马上风’死的。
如松年纪还小,也体会不到那些复杂的家事。只是打这之后只觉得金鳞台上的人对娘亲更恭敬了,也没人在自己面前嘀咕些什么闲言碎语了。
金夫人可就不一样了,她看着金光瑶每日平静的处理公事,去祠堂跪灵,少话的很。但想到金光善做的那些事,她还是觉得害怕,她想将金凌和阿离送去云梦江氏,但眼下守丧没有机会,也怕贸然行动惹火了金光瑶,只能带着金凌和阿离,越发的低调起来。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两年。如松虽然也是一步步成长着,可大多数的时间也总是睡着。金光瑶对金凌倒是视若亲生,照顾周到。他亲自教金凌习字,带他去外出游玩,给他买市井趣儿物。
金凌也都五岁了,奶声奶气地,最会撒娇。他像是知道金光瑶对他好,也喜欢金光瑶和金光瑶讲许多心事,他不想和祖母娘亲总是待在院子里,他想让小叔叔带他习武,教他读书习字。被欺负了,他也愿意去找小叔叔给自己当靠山,金光瑶总是十分耐心的陪着他,补全了本该由他父亲承担的角色。
金光瑶也确实是喜爱金凌的,金凌小小一团的时候,最喜欢对着他笑,是那是整个金鳞台上对他最温暖纯真的存在,小孩子就像是初升的朝阳,即使不懂世事人心,看着也满是希望,让人不由得心疼他几分。阿松像是天生情感淡漠,总是睡着,便是醒来,也与父母不甚亲近。他觉得他疼金凌比阿松多两分,不仅是害他没了生父的愧疚,更是金凌本身就十分亲近他,温暖、惹人喜爱。
如松对金光瑶和秦愫的逗弄,偶尔感兴趣了在听,却也只是静静地听,似乎感觉没有什么,只是过分安静。不感兴趣了,更是自顾自的发起了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要么就是直接睡了,不搭理人。如松这些年过的自在,情感淡漠,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惜,他不懂,小孩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如松已经三岁了,对金光瑶来说,已到极限,不正常的东西就该被销毁。
这天,冬日闷雷一阵又一阵,屋子里闷闷的,听着雷声都忽远忽近。
金光瑶坐卧不安,慢慢的来到了如松床前,正值半下午,前厅里还举办着宴会,他是偷偷过来的。金光瑶走到床边,看着他还是睡着,面色放松,倒比醒着时看着正常。屋子里盈满了果香,茶几上的锅子也都新鲜。他听着如松睡着时的呼吸轻轻地,摸了摸如松的脸颊,觉得他好像死一般,没个反应。
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幼时,金光瑶还叫孟瑶,他母亲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君子正衣冠。他那时同娘亲一样,期望那个不曾见过的男人。
只可惜全都被粉碎了,金麟台有多高,那个男人对母亲不过一句麻烦,对自己也不过一句不提也罢。之后的之后,孟瑶变成了金光瑶,一切由不得他选择了,他只能狠下心来了。医师说:如松这样,肯定是有问题的。
慢慢的抽出匕首,放在如松颈间,这匕首削铁如泥,如松不会痛苦的。金光瑶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如松颈间的红痕,却突然狠不下心来,眼泪止不住的汹涌而出。如松会不会像当年的自己一样,期待着有父亲教他,不、不会的,他是不正常的,不知为何忽然这样伤春悲秋起来。
如松感到疼痛睁开眼就看见亲爹拿着刀要宰了自己,却一脸悲痛挣扎。他有点茫然,当多了死物,对这也没多大情绪变化,只是有点被弑杀亲子的势头整蒙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对人的情感也不能感同身受。
所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开口问了一句“爹爹,你要杀我?”
金光瑶看着儿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手一抖匕首更深了几分,只觉得心更冷了,破碎的询问还不停的传来“金宗主,我能当个明白鬼吗?起码也让我知道自己的死因吧。”
金光瑶听着儿子生疏,又毫无感情的清冷质问,“哐嘡”一声,匕首松开了。看着依旧情感不正常却条理分明的儿子,最终还是没有下得手,他收起匕首,突然一把抱住如松,眼泪汹涌的更加厉害,惨然大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如松看着他的表演,又觉得虚伪又觉得可怜。轻轻的叹一口气,却只觉得脖子疼的难以承受。
他听着金光瑶在自己耳边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是爹不好,对不起……”
如松见他半晌也说不出来个原因,又因为年纪小失血过多只觉昏沉着,临晕倒前却也公平公正的对他说了一句“你是我爹爹,我的命是你给的,你想要就还你吧。以后我们就没关系了。”话音刚落,人就晕了过去。
金光瑶抱着如松哭的更加凄惨了。
不过一下午的功夫,大雪像是低诉着什么冤屈,厚厚的铺满了整个金鳞台。秦愫哭了一下午,泪都干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床上的如松。紧紧拉着他的手,不点都不敢放松。
议事大厅里,金光瑶正忙着甩锅,杀子未遂,却也够自己对家出点血了。
聂明玦和蓝曦臣正在主持这桩公案,他们虽与金光瑶结拜,品行却也让世人信得过。
被栽赃陷害的人自然是咬牙切齿的辩解道,若是自己动手,一个婴儿怎么可能还活着,死不承认是自己动的手。可是金光瑶最擅长借刀杀人、诡变多端。只见他一副痛失爱子,难过的快晕过去的样子。悲痛的好像实在无力与人争辩,只讲事情托福给结拜兄弟,要去守着自己的爱子。
聂明玦向来觉得金光瑶诡计多端,但是这次如松的伤口他们也都看了,不论是再深一分或再晚一刻,都是救不回来的。这可是他唯一的亲儿子,总不能是他自己动手吧!
金光瑶走到屋里,就见秦愫一脸悲切。见他回来,更是满眼仇恨的目光询问着事情结果。
“他们,死了吗?”
“阿愫别急,此事正在审问……”
“还有什么好审的,我们的儿子就是最好的证据!他还那么小……”
“阿愫,别难过了。医师说了,如松会好的。”
“会好的就不用付出代价了吗?”秦愫声嘶力竭却又恍然失力,秦夫人见势不妙,慌忙去拉,却拉她不住,两个人一起跌坐在地上。她蜷缩在哪里,捂着脸静静的哭着。其实她明白,他们,也只是付出些代价罢了。
金光瑶看着这样的秦愫,心里也觉得难过,更感觉十分愧疚。他更不敢去看床上的儿子,只好叮嘱秦母照顾好秦愫,自己走了出去。
秦夫人看着金光瑶离去的背影,想着或许这孩子是死在了自己那一番话上。又看着悲痛不已的女儿,也不敢再深想,她承担不起那样的罪责。
议事大厅里,蓝曦臣为难的告诉金光瑶。如松现在能救活,动手的人也只愿意出点血罢了。
金光瑶沉默许久,还是点头应了。自己狠不下心杀了如松,事情能到这一步,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