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这是命运的伟大,还是他的讽刺。
泪珠从眼角缓慢的轻轻的划落,模糊的视线中,她好像逐渐看清近在眼前峻寒的轮廓,心中一片荒凉,漫天的哀伤,无边无际。
原来,到头自己还是做了一个梦。
是梦就会醒。
够了……真的够了……这一生她真的走累了,奋不顾身的爱过萧子墨,迷迷糊糊的恋过凌玖月,一切都够了。
女人,这一生总要爱过两个男人,一个是奋不顾身,一个是温情眷恋;两个男人历练出一个新的女人,尽管最终他们都会在这个女人的生命中不知所踪。
“谢……谢……”
她微动的唇瓣,微弱的感激就好像是他的错觉,谢什么呢?
是谢谢给了她一段快乐时光的凌玖月,还是谢谢为她放下骄傲与自尊做了一次替身的萧子墨?
谁知道。
紊儿温柔的目光看着他,嘴角轻轻的漾开笑容,仿佛已经没有遗憾了,薄如蝉翼的睫毛一阵剧烈的颤抖后逐渐走回宿命给予她的结局中——支离破碎。
眼帘不断的往下沉,眼底的光犹如油灯的灯芯已经烧到最后一秒,逐渐的熄灭……
年轻的生命就此陨落。
揪住他衣袖纤长枯瘦的手指逐渐抽离,在冷清的空中划过寂寥的弧度,往下垂落……
“紊儿……”
下一秒门被人推开,凌玖月大口大口喘气,那一瞬间,亲眼看着紊儿的手划过寂静的弧度从此坠落,就好像一把刀子狠狠的刺进心口……
迟了……
最终还是迟了……
那一秒的迟到,从此阴阳两隔,永不相见。
人生,怎能如此残酷。
凌玖月呆愣的站在门口,冷清的眸子看着永久沉睡的人儿,眼底流动着伤痛,无法言语的难过,额头的汗静默的顺着俊美的轮廓往下流……
萧子墨紧紧的抱着失去温度的她,手面的青筋都暴露出来,脸色是说不清楚的伤与痛,缓慢的抬头看向凌玖月,黑眸里是复杂的怨恨,声音低哑,愤怒到极点后是极致的冷漠。
“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在等你……她撑着最终一口气一直就只是想看你最后一眼……凌玖月……此刻……你与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把深情温柔眷恋给了阿九,却都忽视了这个安静着一直爱着我们的女子。
萧子墨与凌玖月的区别在哪里?
他们都对爱的人仁慈,对爱自己的人残忍,他们只在乎自己喜欢的风景,忽略了一直守候他们的风景。
她们错了吗?他们只是不爱,而已。
牧如紊儿错了吗?她只不过是心不由己的爱上了,而已。
人的一生起起伏伏,爱爱恨恨纠缠到最终,带不进黄土,只剩下白骨。
紊儿的葬礼是萧子墨负责的,没有很多人,只有她爱的人。
尊重紊儿的意思,她的死没有告诉明珠,可是萧子墨吩咐佣人为她准备了一套黑色的衣服,连扎头发的都选择黑色。
下葬的那一天,阴天,细雨蒙蒙的。
萧子墨前一夜同明珠说了许久,说是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她应该去的。
站在墓碑前,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异常的哀伤,身穿庄重的黑,支撑着伞,目光凝视着墓碑上黑白的笑颜,年轻,单纯,美好。
明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迎面吹来的秋风中透着寒意,萧子墨站在她的身旁,虽然支撑着伞全倾斜在她身上,可还是有一半的衣服被细雨淋湿。
苍白的脸颊没有任何的表情,麻木近乎没有了灵魂,偶尔会眨眼,卷翘的睫毛轻颤着,她不知道葬的是人谁,但沉重的气氛让她感受到了压抑与不安。
垂在身体旁边手指揪住自己的衣服,用力的骨节都突出来了。一旁的树枝上站着的乌鸦一声声的哀鸣,让悲凉无处遁形,四处流窜,冰冷与黑暗,无穷无尽。
看着墓碑谁也没有说话,可是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
林九走上前将手里的百合放在了墓碑前,水眸泛着泪光看着她,手指忍不住的轻轻的抚摸她年轻的容颜,一片冰冷与湿意……
凌玖月走上前放下百合,揽住林九的肩膀轻轻的拍了下,似是安慰。
萧子墨牵着明珠走到墓碑前,同时放下了手中的百合花,白色的花瓣上沾着雨珠,在风中轻轻的摇曳。
紊儿,虽然不能告诉明珠你的离开,可我还是把她带来了,我知道你会希望她能送你最终一程。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一定会让她健康的长大,终有一天把欠她的幸福快乐,都还给她。
这样,你是否能走的安心,没有遗憾。
待待今天穿着黑色小西服,虽然很不喜欢,但早上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今天不可以脱,也不可以乱说话,所以他一直认真没说话,也没把讨厌绑身体的衣服给脱了。
实际,今天他也没心情,因为他看到那个比自己大一点的女孩子了。
妈妈说,那是姐姐,只是眼睛看不见了。
待待想不明白爸爸什么时候和妈妈给自己生过一个姐姐,而且她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
还有她和那个想偷自己家车子的怪蜀黍到底是什么关系?
凌玖月让待待和明珠先上车,自己则和萧子墨要说几句话。
“明珠,你和待待在车子里等我们,很快就好。”林九怜悯的目光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明珠,心头紧缩的疼,不放心的又对待待说:“待待,和姐姐在车子等我们,不许乱跑,不许欺负姐姐,听到没有。”
“听到了!”待待懒散的回答,如狐狸的眼睛看向明珠,心里纳闷:这个姐姐是木头做的吗?不会笑不会哭也不会说话。
林九轻轻的关上门,走向谈话的两个男人。
明珠再见到玖月和林九,没有像以前那样腻歪他们,但也没有排斥,很礼貌很客气的喊,爹地,干妈。
之后便再也不愿意开口。
待待坐着很无聊,想下车听到妈妈的话又不敢下车,今天的气氛很怪,他还是别惹妈妈生气的好。眼珠子转了转,最终落在身旁的明珠身上,“你不是看不见吗?你老对着窗外干嘛?”
而且,窗外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明珠无动于衷,好像没有听到。
“喂,我在和你说话呢!”待待被无视了,很气恼,“本少爷叫凌希,凌玖月的凌,希望的希。你呢?不说话的人是小猪。”
小猪……
静止的睫毛轻颤了下,记忆力爹地很喜欢拿小猪猪来逗自己,那些快乐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她缓慢的转过头,手指茫然的在半空摸索许久,终于摸到待待的脸颊,指尖微凉细细的摸索他的额头,眉毛,鼻梁……
待待顿时愣住,下一秒立刻炸毛:“你,你,你,你摸我脸干嘛?”
小脸、小耳朵,疑似有红晕。
小霸王还从来没被女孩子这样摸过脸颊,就连妈妈都没有呀!
“待待……”明珠轻声念到,手指顺着他的鼻梁一路往下落在他的唇瓣上,“凌玖月的凌,希望的希,凌希,你是我的弟弟啊!”
在很多年后,小霸王的待待,长大后恶魔凌希始终忘不掉,那个比自己大的看不见的女孩子,用着无比悲哀凄凉的声音说:凌希,你是我的弟弟啊!”
“让明珠跟我们回去吧。”凌玖月淡雅的开口,细雨霏霏落在他的发丝,织成一张水晶的网。
萧子墨掠起冷眸,薄唇扯着讥笑:“我的女儿,凭什么跟你们走?”
凌玖月墨眉如画,轻轻的皱起,“我曾经答应过她,若她日后有什么闪失,会替她好好照顾明珠!”
“可她最后把明珠还给我了。”萧子墨阴沉着开口,冷眸扫向林九时,多了几分深意,“你已经有了她和儿子,现在连女儿都要和我抢吗?”
后一句话,不大不小,刚好够林九听清楚了。
凌玖月抿唇再想说什么,林九站在他的身旁,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若有若无的摇头。
“你没有照顾过孩子,何况明珠一直以为玖月是自己的父亲,现在紊儿不在了,她跟玖月是很自然的。”林九眉目染着雨丝,声音温和,面对萧子墨已经没了三年前的不安与闪躲,平静的如同对待一个普通的老朋友一样,“我和玖月会好好的照顾她,视为己出的。”
“呵。”萧子墨不由的冷笑,“她早知道我是她亲生父亲,此刻她还会跟你们走吗?”
“什么?”林九和玖月一起诧异,眼神里划过不可置信,明珠怎么会知道。
“你告诉她的?”凌玖月脸色不动声色的往下沉。
“我没你想的那么卑劣。”萧子墨冷冷的抿唇,视线落在远处的车门上,“三年前,在医院她就知道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可她当时找我求证了……我没理由否认。”
“你疯了……”凌玖月冷冷清清的眸子攸地一紧,“她那时还那么小……你怎么可以……”
“玖月,冷静点。”林九拦在两个剑张怒的男人中间,视线不解的看向萧子墨,“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等等,等她长大了再告诉她。”
萧子墨僵硬的手指冰冷的扯了扯领带,斜睨她一眼,“我为什么要等?她是我的女儿,我为什么不能认?”
“认她……当初你要是肯认她,紊儿需要嫁给我来躲避你吗?”凌玖月反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