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缓慢的往前走一步,双手摸着前方,走了两步停下,手指着沙发的方向,“我记得那里是沙发,那里是餐桌,还有那里应该摆放着妈咪最喜欢的盆景,不过现在应该全没了,是不是。”
紊儿轻嗯了一声,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往她的房间走,“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你真棒。”
“妈咪,这次回来,你是想见爹地,是不是。”明珠轻声道。
紊儿的手指僵了僵,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不想见吗?”
“不想。”明珠回答的很平静。如果不是自己吵着要爹地,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这几年她的性格越发的安静、内敛,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与人交流,说自己需要什么。
“明珠,你还只是一个孩子,你不需要这样懂事。你可以哭,可以闹,可以任性,要你想要的……”
紊儿深深的叹气,是不是自己对明珠的要求太严苛了,让她变成今天的样子。
“明珠……”她轻念道:“不敢再要。”
紊儿叹气。
无能为力。
换好新的被褥床单被套,紊儿点了常用的熏香,让明珠洗过澡,好好的休息。
从房间走出来,看到萧子墨还没走,坐在沙发上,似乎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沉静,冷漠,幽暗的光线下,峻寒的轮廓似乎流动着什么。
紊儿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的面前,“对不起,会不会怪我,没让明珠认你?”
萧子墨抬眸看向她,眼神里有很多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紊儿岂会知道,当年明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是不愿意认亲生父亲。
“这些事以后再说,现在你留好好养病,好好休息。”萧子墨说着站起来,脚步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看她,“牧如紊儿,这几年我偶尔会去看你,不仅仅因为明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女儿的母亲,还因为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我还能和谁去聊到她。”
若连你都不在了,以后我想聊起她,该去找谁呢。
门轻轻的被合上,紊儿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住自己,仿佛希望能给自己一点温暖,只是温度却是在不断的流失。明亮的眸子一点点的黯淡,嘴角苦涩的笑容,轻声道:“你害怕找不到一个人可以陪你聊聊她,我又何尝不是……”
这几年,他们都不过是借对方,去正大光明的想念自己心底埋藏的那个人。
情谊关心,出自真心,却无关风月。
他不是当年的萧子墨,她亦不是当年的牧如紊儿。
他们永远回不去,因为他们都爱上了别人。
萧子墨走下楼,在上车前犹豫的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的窗户,眼底浮动着阴暗,紧攥的手指缓慢的展开,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这支电话号码在他的手机里存了三年,可从来都没有响过,他也从来没勇气拨过去;每次蠢蠢欲动时快要坚持不下去时,他就会去看紊儿,只要和紊儿聊起她,心就会逐渐的平静下来。
“喂……”电话里传来温和的声音,如春风拂面。
心脏如电流经过,被击麻了,声音哽在咽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喂,请说话,好吗?”等了一会,电话那头又传来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没有一丝不耐烦或直接挂掉电话。
他拿着手机站在车旁,听着电波里她浅浅的呼吸声,一语不发,似乎渴望已久的吸血鬼,终于得到了新鲜的血液……
“是你吗?”好一会,她的声音都在颤:“是你,对不对?”
“是我!”萧子墨努力的平复着心情,艰难的挤出两个字,抓着手机的手都在不断的颤抖,感觉嗓子好像被火烧着,在多发出一个字都不能。
林九似乎松了一口气,似自言自语,“你终于愿意给我打电话了,真好。”这表示你不是那样的恨我,是不是。
“他在吗?”萧子墨克制住激动的心情,激动的灵魂,言简意赅。
天知道他有多想再听听她的声音,只是他不能,有些东西一旦上瘾就很难戒掉,比如毒品——
比如,林九。
“他在,你等一等。”林九轻声道,接着便能听到她温和的声音在那边说:“玖月,接一下电话”似乎有些迟疑,又道:“是萧子墨。”
她从来都是对自己直呼其名,只叫他“玖月”或许这就是区别吧。
“我是凌玖月,有事吗?”凌玖月接过电话,开门见山,声音不咸不淡。
“我和紊儿明珠回国了,你来一趟北京。”萧子墨声音低沉,冷漠。
凌玖月既然不兜圈子,自己又何必兜圈子。
“你为什么要带她们回国?”凌玖月皱眉,回国的时紊儿并没有打电话告诉自己,“萧子墨,你又想搞什么鬼?”
“呵。”萧子墨不由自主的冷笑,“这次是你猜错了,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
抬头看着窗户,心情很沉重,那句话他居然觉得残忍的令自己无法开口。
凌玖月没问,拿着电话耐性的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凌玖月,我知道你没爱过牧如紊儿,我也没有,所以我没资格指责你什么。只是……只是……”良久,萧子墨淡淡的声音哽住,顿了一下艰涩的开口:“只是看在你们夫妻一场,能不能在她临死前,再见你一面。”
“你说什么?”凌玖月猛的怔住,瞳孔都在扩张,连忙又问了一遍:“萧子墨,你到底在说什么?”
“牧如紊儿要死了,到底要不要见最后一面,随你的便。”萧子墨艰涩的声音迅速而出,音落,直接挂掉电话,不想再多说什么。
抬起头,鹰眸里居然有着一丝猩红。
牧如紊儿,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至于他究竟愿不愿意来,我不能保证。
你最好祈祷,他赶得及来见你一面……
林九见他的面色不对劲,纤秀的眉轻轻的皱起,轻声道:“发生什么事?萧子墨说了什么?”
凌玖月愣了很久,手指颓然的松下电话,声音近乎幽然:“他说……说……紊儿……快死了!”
林九掠眸,温和的眸光里闪过错愕,本能的开口:“怎么会?这不可能……”
“萧子墨会卑劣到诅咒紊儿死来骗我们吗?”凌玖月目光缓慢的落在她的脸庞上,满心的疼与荒凉。
林九轻轻的摇头,“他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可是……”
声音咽住,没办法继续说下去……
可是,她怎么会死呢?
“跟我去一趟北京吧。”
沉默良久,凌玖月哑声道,目光凝视着林九;紊儿是他的朋友,无论真与假,回来了他都想去看看。
“好。”
林九没有半点的迟疑,点头答应。
不相信,不相信那么好的紊儿会死,老天不会这样的残忍是不是。此刻宁愿是萧子墨的卑劣在骗自己,她也不希望这是真的……
紊儿走到厨房看到站在水槽旁洗碗的萧子墨,挺拔的身影,峻寒的侧脸,一如多年前的俊朗,是所有女人着迷的对象。
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男人,能在自己不爱他之后,还如朋友一般的相处,还能看到他站在自己家的厨房洗碗,葱白的手指骨骼分明拿着碗,温柔的水流缓缓的淌过他的掌心……
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而自己在这场梦里睡的太久太久,终要醒来了。
“萧子墨,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她轻轻的开口,并没有打破这一室的静谧。
“什么事?”萧子墨视线落在碗上,没去看她。
“你接明珠回去吧。”
良久后,明珠低低的开口,水眸一直凝视着他的侧脸,尽管千般不舍万般不舍,她终究是要放开明珠。
萧子墨的手指一顿,任由水流绕指尖,侧头看向她,声音冷清:“凭什么?”
“牧如紊儿,那是你一个人的女儿,是你生的女儿;现在你凭什么要我接回去就回去?你要她不认识我,我就不能认?牧如紊儿,我告诉你,你休想把明珠丢给我一走了之。她是你女儿!”
她是你的命,有她在,你怎么舍得,怎么能够……走。
紊儿静静的看着他,眼角的泪闪烁着失落的光,泛白的唇瓣轻轻的蠕动,“几年前……我也求过玖月。我希望他能照顾明珠。在我心里,他比你更适合做一个好父亲。”
“那你就找他啊!你找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是你什么人,凭什么帮你养女儿!”萧子墨冷冽的开口,声音却是颤抖着。
“可是这几年看着你……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紊儿抿唇,声音嘶哑,眼泪缓慢的从眼眶划落,“玖月是一个好父亲,可他是待待的父亲,明珠跟着他们,我相信无论玖月还是林九,她们一定不会亏待明珠……只是……只是……”
欲言又止,声音弥漫着无奈的哀伤,“只是明珠真的要跟了玖月,什么都没有的你,该怎么办?”
萧子墨的心像被什么狠狠的敲打,疼痛一时间散开,蔓延四肢百骸,猩红了目光,半天都没说出话。
牧如紊儿,我曾经那样待你,如今你却还要为我打算,你到底是有多傻?
紊儿眨眼,被泪珠湿透的睫毛轻颤着,干涩的唇瓣却流动着苍凉的笑,“萧子墨,偶尔承认一下软弱不会死的……没有人会笑你。你明明很爱明珠的,不是吗?不要抗拒她的靠近,相信自己能对她好,相信自己能做一个好父亲,相信明珠会陪你着度过那漫长的岁月……”
“别说了……”萧子墨忽然开口,水龙头未关,水一直流淌,他大步流星的走到她面前,猛的将她抱在怀中,大掌按住她的后脑按在胸膛,“牧如紊儿,你给我闭嘴!别再说,别说了……”